纹在心口的爱

正是夏末初秋的时节,沈安百无聊赖地站在巷子口的一颗梧桐树下。偶有风吹过,枝丫晃动,便是一地金色的斑驳。

她向来散漫,随意套了一件浅绿色的裙子便出了门,素面朝天的,干净又好看。

顾离刚刚走出来,这新鲜活泼的一幕便撞进他的眼里。他扫过去一眼,便垂下了双眸,感觉略热的气温降了一些。沈怀瑾走在他身后,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一边笑嘻嘻地问:“嘿,看什么呢?”一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沈怀瑾只见到一个漂亮的背影,想也没想就吹了一声口哨,还顺手把头发一绺,动作利落帅气,然后侧过头,悄声对顾离道:“哥们儿,眼光不错哟!”

沈安不耐烦的歪歪头,斜斜地靠在墙上。她是奉她母上大人之命来找沈怀瑾这个贱人的,沈怀瑾今天到他导师家里商量音乐会的事情,沈妈妈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吃饭,结里发现他手机没开机,扫心他有什么事,就打发沈安来看看。

沈安连饭都还没吃一口就被赶出来,虽然已是夏末,但阳光还是有些灼热。她被晒到心烦,一转身便看见沈怀瑾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吹口哨的样子,气得她直接就是一脚踹过去。

“沈怀瑾你个白痴!”沈安一双美目怒视沈怀瑾,语气里有几分薄目,面颊绯红,“为什么手机不开机?你知道我等了你多长时间吗?”

她气势汹汹地问,说着抬了抬小巧的下巴:“我要跟沈阿姨说你欺负我。”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得意得像偷了腥的猫。

顾离背着小提琴的脚步一转,退到了沈怀瑾身后,他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不发一语。那女孩骄傲得就像一只猫,他心想,像极了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黑色的猫。

沈怀瑾一改之前的轻浮样,一脸苦兮兮地讨饶:“我刚刚忘了开机,安安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别和我妈说。祖宗,小祖宗,我可求你了。”

顾离就在旁边看着穿绿色衣裙的娇俏少女得意地摆手,明明嘴角早已勾起,却还是用一种勉勉强强的语气说:“下不为例哦。”

沈怀瑾也不恼,他的脾气不好,在学校对着小女生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沈安却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顾离也经常听沈怀瑾说起他的小青梅,只知道那是一个柔软的女孩,而如今,顾离真正见到的时候,在心底暗想,那个女孩远比沈怀瑾的话语中要鲜活。

那一抹鲜活的嫩绿色如同清新的风,给顾离十九岁闷热烦躁的夏天注入了一些清凉。

沈怀瑾和顾离是在一个导师手下,沈怀瑾拉大提琴,顾离拉小提琴,在同一个乐团里。

沈怀瑾为了哄沈安,心甘情愿被宰一刀,带她去她最喜欢的日料店,顺便还想拉上顾离一起去,却被顾离拒绝了。顾离

顾离神色冷淡,礼貌而疏离地道别。

“那好吧,顾离,再见。”沈怀瑾并不在意,笑嘻嘻地与顾离道别。

这时,沈安才注意到沈怀瑾身后那个沉默安静的少年。老套的白衬衫,在小说里被描写了千万次,老套的剧情,让人读到生厌。她想,不过她现在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那些文章会不厌其烦地描写穿着白衬衫的干干净净的少年了。因为这样的少年,大概是每个少女都会悄悄关注的,沈安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能闻到少年身上清新的皂角香气。

沈安歪着头,心想,那个人长得真好看,转身看着白色衬衫的少年背着小提琴沅去,心里将他的名字偷偷念了几遍。

顾离,顾离......

纷总总其离合兮。

沈安突然想起来曾经被逼着背过的诗经,以前觉得枯燥乏味的诗句突然优雅了起来,如同碎玉。

“喂!沈安你看什么呢?又发呆吗?快走吧,当心待会儿没位子了。”沈怀瑾随手搭上她的肩,略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到。

沈安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给我妈打个电话了,然后去吃饭。”她边说边走,脚步轻轻巧巧的。

沈怀瑾跟在沈安后面,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在沈安身后走着,沿着一行梧桐树的阴影。风吹过,树影斑驳,前面一身嫩绿色裙子的沈安穿着一双白色凉鞋,细细的带子,微微带点儿坡跟,随着她的走动,很有节奏地敲击这地面。沈怀瑾心一松,眯起眼,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看向远方的云。

天气如此之好,时光悠闲如信鸽漫步,多年以后沈怀瑾回想,其他的画面早已模糊不清,仿佛记忆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只有这个场景,一如昨天。

阳光散漫慵懒,沈安进到一家名为“木里”的书吧里。下午的暖光绕过厚重的窗帘,一缕缕透进来。角落里有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拉小提琴,打着一条蓝色领带,一条黑色西裤让他的腿显得很修长,少年站在低矮的书架旁边缓缓拉着小提琴。

光线有些昏暗,沈安看不清那个拉小提琴的人的脸,她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不过她也没多想,转身挑了个角落的座位。

这家书吧,今天的活动主题就是偶遇,随机安排异性客人两两一组坐下。这听起来有点浪漫,不过如果遇到道的不是王子,而是猥琐男的话,感觉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坐在沈安对面那个穿着粉色衬衫的男人笑得暖昧,话语也有些露骨:“小妹妹长得很漂亮嘛,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沈安冷着一张脸:“我没什么兴趣。”说着转过身去,认认真真地看书。

男人见沈安不理他,有几分恼怒:“喂,我告诉你,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沈安不出声,暗暗皱了皱眉,收拾了东西就要走,男人伸出手就要拦住她。

只是他的手臂在半路被截住了,握住他手臂的是一个眉目冷淡的少年。

“顾离?”沈安有些惊讶。顾离没回答,他的一只手还拿着小提琴,把沈安挡在自己身后,看向那个男人语带嘲讽:“你没有听见她说话吗?她说,没兴趣啊。”一身正装的少年眉目凌厉,说出的话却带着些痞气。

书吧本来就安静,这番动静早就被人注意到了,有好几股视线悄悄地关注着这边。

店长是个很精神的老头儿,花白胡子,一身西服,笑眯眯地看向那里,还不忘侧身叫几个服务员注意着。

男人显然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却没胆子和顾离起冲突,嘟囔了一句:“早说有男朋友不就好了,真是......”然后就灰溜溜地走了。

沈安看着顾离,小声道:“谢谢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紧张,脸有些发烫。顾离看了她一眼,垂下双眸,淡淡地道:“这也算是我的工作吧,毕竟不能让客人在这里被骚扰啊。”然后他转身走到了书吧中间的书架旁,开始拉小提琴。

优美的琴声缓缓拉长,游荡在房间里,外面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透过落地窗,恰到好处地洒在少年身上。沈安坐的地方有点暗,刚刚好与光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她偷偷看向那个拉小提琴的少年,书摆在那里,一页也没有翻动。

顾离拉了多久,沈安就在那里听了多久。最后一曲完毕,顾离收拾好琴,转过身就看到沈安趴在那里。顾离抿了抿唇,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半黑,走到沈安旁边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少年的声音依旧冷淡,沈安却红了脸:“那个,谢谢。”她慌忙收拾了东西,跟着顾离出去,少年背着琴走在前面,沈安背着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她看着顾离单薄的背影,心生眷恋,这个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呢?沈安歪着头,心里暗想。

其实顾离的长相并不算得是非常好看,只是普通而已,但他周身就是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让人感到心安。

外面下着细细碎碎的小雨,顾离向店长借了把伞,沈安抱着包站在屋檐下等他,天气有些微凉。她侧过头去,顾离正好从店里出来,视线恰好交汇,沈安一下子红了脸,却没有移开视线。

顾离撑开伞,修长的手指骨节好看。沈安忐忑不安地走在他身旁,雨不大,顾离微微把伞向她那边倾斜,却恰好挡住了风。

顾离惯常冷着眉眼,一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却意外是个温柔的人呢。沈安微微侧头,少年抿着唇,细细碎碎的额发垂落,让他五官柔和了几分。

雨慢慢的落下,沈安悄悄放慢步子,她能感觉到有清润而冷的风夹杂了一点雨水扑面而来。这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脑子里却一团乱。沈安被送到楼下后,语无伦次地向少年道完别,本来想看着他走的,那个干净的少年依旧眉眼冷清,声音里却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回了一句:“回到家之后给我发条短信,收到后,我再走。”

回到家的沈安给顾离发完短信,在窗户边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安想,自己貌似喜欢上顾离了,还是最恶俗的一见钟情。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就是看脸而已。沈安一向对此嗤之以鼻,才见一面就喜欢上的,不喜欢也只是一念之间。在遇到顾离之前,沈安还是有骨气这么说的。

沈安去木里的次数越发多,她特意向老板打听顾离来上班的时间,老板感叹一声:“顾离那小子运气真好。”沈安慌忙解释:“我们只是同学而已,我只是......”然后在老板促狭的眼神中慢慢红了脸。

沈安每次都是顾离值班的时间来,等他到店里快打烊,看着他收拾好东西,然后一起回去。

他也不问沈安为什么每天都来,但每次都非常自然地拿过沈安的包,然后把她送回家。

如今正是多雨的季节,基本每天都是蒙蒙细雨。沈安每次都不带伞,而顾离也不问,和她共撑一把伞,一路沉默着走到家。偶尔沈安与他搭话,他才用清淡的嗓音回答。

沈安喜欢听他说话:“顾离你的声音真好听。”

顾离顿了顿,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好看,稳稳地撑着伞。沈安犹豫半晌,抬起头看着顾离道:“我们走慢点儿吧。”

顾离垂下眸子,看着她,低声应了,沈安一下子就笑了。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哪怕什么也不做。”

顾离别过头去,没说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刻,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沈安有时候莫名固执,原先她总是畏畏缩缩的,是出了名的爱害羞,说不到几句话就结结巴巴的。除了在沈怀瑾面前露出些许娇蛮不讲理的模样,对着外人,她从来都是一副怯懦而小心翼翼的模样。

可顾离不一样,就算他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沈安也能觉察到这个少年的温柔。

一见如故,仿佛已认识多年。

沈安对顾离心生好感,正是上课的时候,她偷偷摸摸地给沈怀瑾发短信:如果见到一个人便欢喜,心止不住地跳快,害怕见他又想见他,这是喜欢吗?

沈怀瑾看到这条短信后愣怔了半晌,心里百感交集,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最多的还是震惊。在他看来,沈安还小,想劝劝她不要早恋。可一想她都已经上大学了,几行字打了又删,最后只纠结地发了一个字过去:是。

连标点都没多一个。

沈安看完之后给了沈怀瑾回复:那我喜欢上顾离了。

连好像、貌似这一类模糊不清的词语也没用,就是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叙述——我喜欢上顾离了。

沈安看着手机发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她的脚步轻快,心情忐忑而雀跃。

阳光正好,被梧桐枝丫碰碎后,透过落地窗洒进教室。老师正好在讲课,顾离独自一人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子,靠在椅背上,眼睛微闭,他的手放在桌子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暖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素来冷清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柔和。

沈安从后门偷溜进去,她的动作其实蛮显眼的,讲课的老师以为是迟到的学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过去了。

她悄悄坐到顾离旁边,顾离抬头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眼帘。他神色不明,只是坐正了,并且稍微往她那边侧了侧身子。沈安心里一动,歪着头趴在了桌子上,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时间氛围暖昧到极致。

连老师也只是瞥了一眼,没说话,继续讲课。下面的学生大多昏昏欲睡,或者发呆或者玩手机,好不容易有个画风不同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他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窗外的爬山虎郁郁葱葱,让透进来的阳光也染上了微绿,风一阵阵地吹过来,花枝的影子铺满一墙,刚刚好有一片叶子的阴影在顾离的眼尾下方,他垂着眼帘,睫毛微微颤动,就像有一只黑色的蝶停在了他的眼睛旁边。

沈安趴在桌子上,莫名觉得顾离也该是喜欢自己的。她红着脸,手悄悄朝顾离放在桌子下的手摸过去。她尽量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放上去,好让这个行为看着就像一个巧合。她碰到了顾离的手,红着脸,半晌没敢动。

顾离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仍是半闭着眼养神。他只是反手握住了沈安的手,微微用力点力气,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沈安的脸有些发烫,但还是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阳光甜腻腻的,有些暖昧的气息。

顾离还是冷着一张脸,只是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也少见地有了些许暖意。

空荡而阳光满地的教室里,老师在上面讲课,两个人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悄悄牵着手。悄悄牵着手

沈安每每想起,都觉得触上顾离的手的那一刻,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大胆点一刻。她怕被拒绝,但顾离值得她勇敢一次。

沈安最近有点儿感冒,晚上去医院打了针,沈爸爸开车去接她,顺便去超市给沈妈妈买酱油,就留沈安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路边有个少年在拉小提琴,面前放着提琴盒,她越看越觉得那个背影有点儿眼熟,有点儿像顾离。

那就是顾离。

沈安给爸爸发了条消息,然后就下了车。

沈安下了车,站在顾离身后不远处,有点儿不知所措。她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顾离,就只能和昏暗的路灯一起,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琴声优雅而缓慢地游荡在街上,偶尔有人驻足聆听,然后向琴盒里丢几块零钱。

已是夏末初秋,顾离衣着有点儿单薄。他抿着好看的唇,站得笔直,身姿挺拔而瘦削。

沈安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顾离,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做兼职。她早该注意到的,以及他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总是有些陈旧。

这一切都显示出顾离的家境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差。

沈安有点难过,她还发着烧,这让她更难受,看到顾离不好,比感冒更加难受。

他是那么骄傲的少年啊,就连在街头拉小提琴也是一样,站得笔直,沉默内敛,如同在维尔纳的音乐大厅演奏。

那个少年啊,她不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看到他不好,她便感到难过。

顾离缓缓拉起了亨德尔的《帕萨卡利亚》,这是一个四重奏作品,不算是小提琴独奏,可曲子本身层层递进的节奏并没有丢失。有行人一身正装,在寒风中驻足聆听,然后曲子在结束时,弯下腰轻轻把一张纸币放到小提琴的盒子里,起身时微微一笑,示意他回头看看。

顾离回过头,沈安的身影就落入了他的眼里。她穿得单薄,围着一条白色围巾,天有点发暗,是大雨将至的征兆,且已经有细细碎碎的雨滴落了下来,飘到她的发梢。下雨天,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他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遥遥相对,视线交汇。

顾离抿了抿唇,弯下腰沉默地收拾起东西来。他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他转身就走,直接无视沈安,觉得自己走开的姿势都带着狼狈。

沈安愣了一下,紧紧地跟了上去,要是她如此没心没肺,都觉察出来顾离的情绪不太好。她一着急,就拉住了顾离的手。因为拉了很长时间的小提琴,顾离的手冰凉的。沈安微微握紧了顾离的手,因为发烧,她的手有点儿烫,猛然接触到顾离有点儿冰冷滑腻的皮肤竟然有些舒服。

沈安追着顾离走的趔趔趄趄,她几乎是扑到他的身上,然后委委屈屈地道:“你干嘛呀?”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沈安觉得自己可委屈了。

沈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看到他穿得单薄,就把围巾给调整了一下。围巾很长,刚刚好可以两个人一起围着。

然后她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顾离,对他道:“你不能发脾气,我可是病人呢。”说罢,她有些孩子气地咬咬唇,“我还发着烧呢。”

顾离闻言,抬手试了一下她额头上的温度,沈安感觉烧得自己都快自燃了,触到顾离温度偏低的手时还蹭了蹭。顾离觉察到她烧得不轻,莫名有点儿恼怒:“笨蛋!谁让你站在那儿吹风的,你就不会去休息啊。”

沈安委屈道:“我不是想看着你嘛。”

她本来发烧就很严重,打了针之后还没退就在那儿吹风,有点儿迷迷糊糊的,又不好好站在那儿,左蹭右蹭的,竟然就这么站着摔了一跤。

顾离又心疼又好笑,把她拉起来,半跪下去查看她的腿有没有事。

大概是磕得太结实了,沈安的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顾离低声问:“痛不痛?”沈安没有说话,过来半晌,顾离听见她努力压抑着哽咽,低声道:“痛,我感觉很痛。”

然后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大滴大滴地掉在地上。其实她一点都不疼,只是怕被察觉出自己是为了他而哭,所以撒谎了,希望骗过他和自己。

她是一个那么要强的女孩,怎么可以因为怕被丢下而哭呢?她不要因为别人哭,就算是为了喜欢的人,沈安。

敏锐地察觉到顾离对她是有好感的,可她也明确的知道,只是好感而已。而她站在顾离身边的时候总有一种恐慌,他即将离去的恐慌。

顾离慢慢站起来,低下头用额头触她的额头,皱着眉头道:“怎么更烫了?”这是个暧昧到极致的动作,沈安咬着唇,半晌没说话。

顾离带着沈安去了他的公寓,只有他一个人住。虽然有点狭小,却五脏俱全且干净整洁。他在厨房为沈安煮粥,沈安给家里发了短信说在同学家之后,就窝在沙发上,透过玻璃窗看他干净好看的侧脸,突然问道:“顾离,你家在哪儿?”

“就是这里。”顾离不咸不淡地回答:“这就是我家。”

沈安没再问下去,突然想起偶然听沈怀瑾说过,顾离的父母离婚了。可是为什么他自己一个人住呢?这明明是一个人住的公寓,可他却称之为家。

她猛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他,对于他只是一知半解的。

她感觉心细细密密地疼,或者是因为感冒太难受。沈安在沙发上慢慢睡去,模模糊糊觉得有什么冰冷而柔软的东西在她嘴唇上一触即逝。

希望这是一个吻,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然,她的暗恋也太让人绝望了。

除了暖昧,连一个吻都没有。

沈安听到顾离想去英国深造的消息时竟然无比冷静,这是全音乐学院的惯例,每年送一个学生去英国深造,

名额只有一个,由学院负担全部的费用。

沈怀瑾不太在意这个,他家境好,加上自己也有天赋,如果要去的话,也只是想不想的问题。

可这对于顾离来说,算是唯一的机会。他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可音乐这个事情谁也说不清,他们考核的是作曲,沈怀瑾和顾离都是导师最优秀的学生,只能最后由导师来抉择。

沈安去求了沈怀瑾,让他放弃这次比赛。这对于他来说无所谓,只是荣誉的问题,他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可是对于顾离来说,这是唯一的捷径。顾离是有才华、有天赋,可被埋没的天才数不胜数。

沈安不忍心看她喜欢的那个沉默矜持的少年,就这样在大千世界悄然一隅里籍籍无名。

他不该如此潦倒,他生来就属于舞台。

沈安知道这对沈怀瑾不公平,可是她不能容许顾离出一点儿差错。他想走,想去更大滴舞台,那么她就如他所愿。

她一直都知道的,顾离允许她靠近,跟她暖昧,却从未开口说过喜欢。是她先靠近的,而顾离没有拒绝,可他也没有接受。他并没耍什么卑鄙的手段,她做这些,只是不想看到曾经那个矜持的少年放下骄傲。她想让他一直这样沉默矜持,她心甘情愿替他把路铺好。

顾离听到沈怀瑾放弃名额的时候怔了怔,沈怀瑾打来电话:“安安希望你能去英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

顾离那么晌才反应过来,让他有点儿惊讶的是,他的内心并没有多少喜悦,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安。

他喜欢的姑娘。

顾离承认,最开始自己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只是觉得她和沈怀瑾那么亲密,多少也会知道一点沈怀瑾的消息。

而他需要确定沈怀瑾是否对自己构成竞争威胁。顾离心里清楚,自己和沈怀瑾就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去英国深造的人也会从他们之间选出来。

他察觉沈怀瑾喜欢沈安,可他假装一无所知,仍然接近沈安。

他如此卑鄙,知道好友喜欢却仍旧靠近夺走,连他自己有时都唾弃自己,可他就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黑暗。

有时他会想,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啊,放手吧。可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沈怀瑾喜欢她啊,为什么什么都要被他夺走?

沈怀瑾有他渴望的一切,温暖的家庭,导师的偏爱,沈怀瑾几乎轻易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好感,说来也是,俊秀阳光的男生谁不喜欢呢?

那就夺走他喜欢的女孩好了。

顾离曾经这样想过,这想法阴暗自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嫉妒。

在沈安对他表现出好感的时候他从未拒绝,反而与她暖昧不清,即使他并谈不上喜欢她。

后来,在一个大雨将至的夜晚,那个少女踮起脚给他围上围巾。顾离承认,那时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因为那一瞬间,仿佛他们在拥抱一样。

她发烧得厉害,他带她回家,给她煮了姜汤。

最后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偷偷吻了她一下。在吻上她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很难过,就算小时候父母离婚的时候谁也不要他,他也没觉得那么难过。

他担心她会知道,他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可又不愿一直骗她,他不想让她喜欢上的是一个完美虚幻的影子,那不是他。

他想让自己完整的呈现在她面前。

白瑞德对斯嘉丽说:全世界只有我,在看到你的本质后依然爱你。

他也想要这样的爱。

她就当真给了。

沈安从小就和沈怀瑾混在一起,她对他太熟悉了,所以从来就没有认真看过他。所以,她也没看见沈怀瑾看自己的眼神。

那罕见的焦糖色的眼睛深处,藏着满满的宠溺。

沈怀瑾喜欢沈安。

可他的喜欢来得有点儿晚,或者说是发现得有点儿晚。在他发觉自己喜欢她之前,他已经交了不知多少所谓的女朋友。虽然那都是类似开玩笑的性质,或许还有虚荣心的因素,毕竟也不能指望一个少年知道喜欢的含义。

就像有句不知哪里听来的话一样,“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你,但你就是我不喜欢别人的理由。”

这像一句情话,沈怀瑾读到的时候,心里有些酸涩。

在她求他放弃名额的时候,他就连一丝犹豫也不曾有。尽管他的心里有点儿难过,可他不想她难过。

可同时,他心里又有着隐隐的窃喜,顾离去英国,沈安总归该放手了吧。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欢喜又雀跃。

顾离去英国的时候,沈安也去送了,就像一个朋友一样拥抱,告别。

只是在最后拥抱的时候,他抱了很长时间,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沈安什么也没说,笑得温温和和,再自然不过,仿佛这就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别离。

顾离在英国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沈安,英国的天气难以预测,有时阳光好得无比灿烂,但随时都有可能会下雨。

大雨忽至,顾离没带伞,只是随意进了一家店。

是一家装修简单的文身店,店主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

店主是个中国人,见他进去躲雨,便让他坐在靠窗的位子,再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顾离道过谢,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只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一一那是他曾无数次描摹过的背影。无数次描摹过的背影

是沈安。

顾离看她撑着伞,脚步轻快地跳过水洼,然后穿过马路。他想起身出去跟她打个招呼,却发现她雀跃地投一个人的怀抱,是沈怀瑾。

他们在一起了啊。

顾离停下动作,缓缓坐了回去,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他突然觉得有点累。

顾离走之前,让文身师在自己胸前纹了“沈安”二个字。针在皮肤上游走,顾离没觉得痛,心里却有这隐秘的欢喜。

我把你纹在心上,从此以后,再不分离。

到英国后,顾离的路走得很顺畅,仿佛在人生最开始便把所有苦难受尽,最后留下的便只是荣誉和赞美。

国内曾有杂志写文分析过这位年少成名,性格孤僻怪异的音乐家:“他便犹如烟火,过早地燃烧这自己,好像要绚烂给谁看。”这是一个绝妙的比喻,才华过盛,至绚烂后便归于平淡,给乐坛留下一部华丽的乐章后不肯动笔。

那首曲子叫《情人》,曲调缠绵入骨。

只是他自己第一次公开演奉那首曲子的时候,那缠绵的曲调里带着绝望。那时的他少年俊秀,最为意气风发,却奉出了让人心中泣血的曲调。

他给沈安寄出音乐会门票,他把前排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她。他没给过她玫瑰,也没给她讲过情话,甚至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却给了她一场最盛大的告白。

只是她却没来。

这位音乐家的感情生活最是被人津津乐道,他很少在公众面前提起,只是他身边的人隐隐约约透出一些风声。一见钟情,自此心心念念,浪漫而深情,仿佛童话一般的结局。

曾有八卦的记者在给他进行访谈的时候问过,是否真的曾这样刻骨铭心地爱过。他沉默良久,开口道:“Who ever loved that loved not a first sight?而且,请不要用过去式啊。”

他微笑着,优雅而深情:“我现在还是爱她的,所以,不是‘曾’。”

那可是我纹在心上的女孩啊,顾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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