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

阿旭死了，在最活盛的饱满的年岁。

我并不信，可他真是不见了，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有人义正辞言的告诉我：“他死了，你还不明白吗？他真的死了！”

我只是淡然地笑笑，自然是不信的。我甚至还是没来得及弄清楚死的定义和概念，我无法确认。

那天傍晚，我一个人端着碗面狂吃的时候。我在幽长的草径看到了他。那时的太阳还未完全隐没下去。他过来的方向，我望见一片骇人的金色，如同红日下的大海。

我狼狈地往嘴里吸进最后一根面，然后扑到他跟前。他用很平静的眼光看我，只有他习惯我这副野蛮原始的吃相。假若换作别人，指不定会因为我的样子怎样笑我。

我迫不及待地说着，没什么具体的内容，但是绝对是至交之间才可以有的倾诉。可是他呢，他很快地便将我挡住了，拒之门外。他将我推搡开，说他要去搬书了。把我落在了一边。我当然没有懂，他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他要的是独自面对。他当然不想让天下大乱，他只想静悄悄地离开，无影无踪，安安静静地虔诚地独自踏上那条路，再也不会有终点的路。

有人说他是投河死的。没有原因的，我突然联想到他从桥上纵身跃下的模样，单薄的身躯在风中飘零，却像极了气傲的诗人。

当我们还都是幼稚的小孩子的时候。他在图纸上歪歪扭扭刻记下的倔强自由——那里有他所创造的王国、有不同的关卡、有乐园、有武器、有大魔头和曲曲折折的如同迷宫般的线路。伙伴们不屑地说那只不过是个叫做电脑的东西里面的游戏，叫大家千万别上当受骗。

我一直都明白，根本不是那么简单。我曾被他邀请，装扮成里面的角色进去过。那里盛满了关于童年的金色童话和隐匿在云端的梦。那时的我当然不会想到，本该无忧的年纪，竟会是难以想象的挣扎与伤痛。

少年时代，也许真该相信“缘”。我们又在同一个班上，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不同的是，他不在纸上画了。他真的跌进了电脑的游戏里，或许那里真的会让他舒服一点。

犹记那些时光，我们一同谈天论地。说着这个世界，也说着自己。不约而同地开始议论文学。他那天马行空的驰骋，斑驳的想象力是我远远不能企及的。他的傲世！他的气焰！如同烈火炙烤着这个世界。这不该是他的，不是他的，却又真实地从他那干瘦的躯壳里爆发出来。

众人奉承诌媚的事物，他常常锋利地将它刺破。但并非纯粹的“锋芒毕露”，那些外表美好的幻象暴露出丑陋的本质。，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淹没必成定局。苍凉的路上唯剩他一人坚难跋涉，踽踽独行。

可他毕竟顽强地前行着。

谁会料到，这样的阿旭，竟然走向了生命终点。

我以为人生才刚刚起了个头。往后的路还有很长；我以为阿旭会同我一起成长，进驻社会；我以为还会有漫长的生命轨迹……

我依然不敢去信，那个你，那个遗世孤傲的你，居然会选择离开。生命真的如此脆弱吗？根本没有什么狂风暴雨，只是在瞬间的安宁里沉睡，不再醒来。生命突然升腾，被抽离，仅仅只是亿万个分秒里的某一个。尔后就成了断掉的弦、破碎的镜、戈然而止的笔画……

他原本不想这样，没有任何人会毫无缘故地选择终结，阿旭一定太累了，如果有人感到活得太累，他就拼命地想要离开，离开一切，离开所有。人真的是种奇怪的动物，其他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用尽手段去赢得生存的权利。只有人类在千方百计地计划着怎样去终结生命。我是不希望他就这样默然离去的。再痛也得挺住。我一直坚信：有了生命，才会有创造，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创造。

我一直都铭记着，那年阿旭在纯洁的白纸上绘下的他的国，许许多多倔强和自由的符号。那时的我们当然不懂，大人们更加嗤之，以为他是个走火入魔的孩子。

没有人真正明白，那到底是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了，谁也不会懂了，谁也不会再看见了。那些在你小小的心上凿开的洞。

消失的图纸，消失的童年，消失的他的国。那个时候的你，眸里一定还满是澄澈。

你满脸憋屈，童真地哭闹着……

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没人听见吗？不，都听见了。

只因你还只是个孩子，仅仅是个孩子没人会在意的。

只任那沸腾的江流，那哺育我们的江水，肆意地盖住了你的呐喊！

一切都随着时间匆匆辗去，不剩痕迹。沉痛！沉痛！

仅以此文纪念我的战友——阿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