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蓄谋已久

阿娘自幼教育我们,选夫君不能只看皮相,皮相好看的不一定就是谦谦公子,皮相不好的也不一定就是凶恶歹徒。

而是要去了解对方的人品、性格如何。人品差不得近乎,性格劣更不得近乎。

所以,望着眼前这位同我一样穿着红色喜服的高挑男子,骨节分明且修长白皙的大手握着玉如意,上面挂着刚刚从我头顶掀下来的红盖头,如此对比,更显得那好看的大手雪白。

男子一头墨色的长发松散着披在身后,一双有着琥珀色瞳孔的桃花眼,浓密的睫毛,高挺好看的鼻梁,像涂了唇脂般的红唇,大抵......是因为他真的太白了。

本该是位肌肤胜雪、唇若点樱的美男子,可恃美貌也能获得荣华富贵的男子,却被左脸一条条纵横交错似蜈蚣的疤痕深深折煞了,我沉默了。

许是因为我直勾勾的盯着那一条条的疤痕看了太久,让男子感到不适了。男子轻咳一声后,我慌忙转移了视线,低着头盯着自己喜服上绣着的花纹。

正当我觉得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男子温润好听的声音。

“苏姑娘,在下姓赵名晁之,是与姑娘自幼定亲之人,苏姑娘或......不曾见过在下,怕是被在下这一脸的疤痕吓到了吧。”

赵晁之,即便你不介绍我亦知道你唤甚,当阿娘告诉我有婚约之时,我便深深记住了对方的名字,以便我每日得空之时来几遍小话本写的恶咒。

见我不出声,赵晁之像是为了解释般继续开口道。

“在下常年跟随父亲征战沙场,身上难免落下大大小小的伤疤,这左脸的伤疤也......若姑娘实在害怕,在下这便把假面戴上。”

听到假面,我这才抬头,原来他的腰间一直挂着一副银色的半边假面,见赵晁之伸手就要把假面拿下来,也不知当时我的脑子是否离家出走了,竟抢在他把假面拿下来之前吼了一句“不必!”

见赵晁之刚摸到假面的手愣住了,我抬头尽量忽视他那满脸伤疤的左脸,看着他的眼睛,尴尬的傻笑了两声。

赵晁之明显表情微微愣了愣,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明所以,随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温和笑容,呵呵,这笑容有点惊悚啊,把我鸡皮疙瘩都挑了起来。

“这是将军府上,少将军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吧,不必在意......”小女子三字还未说出来,便听见赵晁之温润的声音此刻掺和着严肃道。

“你乃是我赵晁之八抬大轿,名门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喝下合卺酒后我便能唤娘子的人,你的想法我自然需要在意。”

“晁之自知相貌丑陋,若娘......姑娘嫌弃,这合卺酒也可不喝,明日我便同父亲说我不喜予姑娘,求得和离便是。”

赵晁之声音越说越小,微微低着的头,后面的发丝因为惯性挡住了他两侧的脸颊,像个被恶毒丈夫欺负的楚楚可怜妻子般,额,怎么我好像变成了那位恶毒丈夫。赵晁之

“咳咳,这......我没有嫌弃少将军你的意思,我阿娘自幼就教育我们何为人不可貌相,所以,我真没嫌弃少将军,我亦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我稍微捂住良心的说道,顺便摆出了一副我好无辜的表情看着赵晁之,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在我心里骂了两句狗男人后,只见赵晁之突然转身绕过屏风,回来时双手各拿着一杯合卺酒,轻轻向我走来,把其中一杯塞到了我的右手,没错,是用塞的。

赵晁之与我一同坐在了床边,左手抬起我的右手,在他用他的右手勾我的右手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要干嘛,为了圆刚刚从我嘴里跑出来的“我不肤浅"这句话,于是我配合的喝下了右手中的酒,从此,我也是有夫君的人了。

合卺杯离手之时,赵晁之附在我耳边低语“娘子,现在起,你也该唤我夫君了。”

温润磁音乃君兮,乎而怦然心动,红帐落,绸缎交错,床边烛火摇曳至尽,声声会色。

坐在马车中的软垫上,我靠在赵晁之的温暖的怀里,思绪万千。洞房花烛夜的第二日,赵晁之唤醒了我,同样在我耳边低语道:“如此,你便真正属于我了。”

浑身酸痛的我被赵晁之搀扶着去给将军跟将军夫人,也就赵晁之的父亲母亲敬茶,三天回门的日子赵晁之不仅一路陪同,还不知背地里对阿爹阿娘使用了何种妖术,让阿爹阿娘对他更是喜爱万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发现赵晁之这个人吧,怎么说他也是位少将军,说是表面谦谦公子,怎么可能真的内外如一,实际就是头猛兽。

好他确实对自己是真的好,可以说是宠爱有加,平日里都赵晁之都戴着假面与我相处,许是怕真他的脸会吓到我,其实他不知道,其实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看多几遍也就不觉得怕了,不仅不觉得怕,甚至还觉得这只是给赵晁之更增加了几分男子气魄。

嫁给赵晁之的数月,收到了好姐妹的丈夫再次纳妾消息的来信,便试探性的,装作随口的问了问赵晁之有没有什么时候纳妾的想法,赵晁之毅然的回答:“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了赵晁之的回答我想到了他的老子,赵将军好像也没有纳妾,且只有赵晁之一子,然夫妻仍然恩爱万分,莫非这就是专情,还带遗传的那种。

赵晁之得空之际,便喜欢带着我到处游玩,主要是南下,按赵晁之的话来说“安全,风景美,食物好。”

赵晁之还总喜欢给我做新衣裳,昨日这个面料好,今日这个面料舒服,明日这个面料花纹好,大后日又那个面料颜色好。

得到新衣服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才对,特别是穿着新衣服,好面料向着好姐妹炫耀的时候,鼻孔能骄傲得看到天空。

可,赵晁之不准我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我娘子这么好看,除了我,谁敢多看一眼,我怕忍不住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有时候真的不知赵晁之在想些什么,一日进朝回来后,非要我给他绣个香囊,原因是今日下朝时,新婚的丞相给他炫耀了一把自己娘子给他绣的鸳鸯香襄。

赵晁之看着丞相那副得瑟的嘴脸,气不打一处,又不能真的把人揍一顿,毕竟以丞相的身子骨,没两三个月休养好不了。

而且还要赔偿医药费,这医药费都够自己娘子做套新衣服了,于是,回来后百般赖皮的耍起泼,让我给他绣香囊,关键是,不能绣鸳鸯的,得绣狼。

因为“狼不仅比鸳鸯霸气还比鸳鸯长寿”

当时真想给他脑子剥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赵晁之还特自信的说:“狼也是一生一世一配偶,只要一方不死,娘子你要相信我定会护你一生周全。”

坐在院落的藤椅上,手里绣着霸气的雌雄双煞......双狼,目光时不时的望向光着上半身,正在挥舞着红缨枪的赵晁之,雪白的肌肤因为硬朗而有型的肌肉而不显得羸弱,一头墨发高高的束在脑后,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摆动。

看着红缨枪所到之处,听着空气被撞起的声声回响,岁月静好,大概如此吧。

不知不觉间竟靠在摇椅上睡着了,再次醒来,绕过诗情画意的屏风,看见的是赵晁之穿着红色里衣,摆弄着圆桌上的食物,肉类居多,这......莫非是。

“赵晁之,你作甚晚饭之时换上里衣,还是这么......的红色”

怎么想也想不到,赵晁之居然给我抛了个媚眼,鲜红的双唇微微勾起,睫毛再长也遮不住那浸满眼底的笑意。鲜红的双唇

“这些都是给小娘子补充体力的,多吃点。”

呵呵......果然没猜错,赵晁之这货居然......还想得挺周到的,淡定。

今夜夜色真美——

又一年秋季,坐在书房里看着赵晁之认真的在写着什么,此刻的他没有戴着那银色的假面,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好看的双目,线条分明的轮廓,甚是好看,除了......

“疼吗?”

赵晁之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温柔的看着我,笑着说“不疼。”

真是坚强的孩子,那么大的疤,可想而知当初被划得有多深,五年前,边疆动乱,作为少将军的赵晁之自然带兵稳固,却不料被对方暗算,被敌军抓住的赵晁之,因生的貌美,虽常年征战沙场,皮肤却仍雪白如玉。

带头的首领更是变态的数十人把赵晁之身体能按住的地方都给按住了,然后一刀一刀的落在赵晁之的左脸上,若不是赵将军及时赶到,怕是已经没有赵晁之这个人了。

那年赵晁之十七,我十三,也是那年知道我还有个娃娃亲的事,于是就每日一有空就看着小话本上的恶毒咒语,用来诅咒这位可怜的未婚夫“赵晁之”。

额......不对,赵晁之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诅咒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得到这个答案后,各种情绪一拥而来,更多的是自责和对赵晁之的歉意,这都是因果报应啊。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赵晁之,泪水一下子翻涌而出。

赵晁之察觉我的不对劲后,抬头一看,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心疼得他再次放下毛笔,过来紧紧拥住了我,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一遍遍的说着“没事了”。

也是那年,外祖父把他的医馆从江南开到了京城,因着外祖父有着神医的称号,许多人都慕名而来,那些人各各都有着统一的本领,那就是吹牛,有趣得紧呐。

所以我经常便有事没事往外祖父的医馆跑。那日,进了医馆后便见气氛凝重,问了掌柜才知,原是有位小公子受了很重的伤,得知那位小公子在何处后,我便蹲守在那里,等外祖父出来。

要问为何不直接进去,那是因为外祖父在给病人就诊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扰了,何况今日还是给重伤之人就诊,她可不想挨骂,所以还是选择乖乖的等外祖父就完诊后,再偷偷进去看看那位重症病人吧。

等了两三炷香的时间,终于见到外祖父被好几名壮汉围着出来了,外祖父叹息着说了什么,由于声音太轻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

等外祖父和那几位壮汉离开后,我便偷偷的把那所谓的重症病人的房门打开,越过屏障,只见一身着白色里衣,身材不算精瘦的男性躺在床上。

他的头部被纱布团团围住,只剩鼻尖处留些一条缝,讲真的,这场景着实有些恐怖。在我抬脚准备离开之际,一嘶哑带着虚弱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谁!”

我回头望了望那还在床上躺着不动的人,神差鬼使的应了句“是外祖父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的。”

无声的沉默后,我便离开了。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可以说我是几乎天天都偷偷跑去看完那位病人。

然后自顾自的问些有的没的,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疼吗?还疼吗?”

床上躺着的人应是伤口太疼了,所以回我的只有虚弱的“嗯,不疼。”

突然一日,床上躺着的人回光返照般的,咬字清晰,嘶哑的问了我一句“你唤什么名字??”

“苏念兆,很少见女孩子叫这名字吧。”苏念兆

“嗯。”

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那位躺在床上的男孩子,他还没告诉我他的名字呢。

从赵晁之的怀里伸出一只手,把他的假面取了下来,抚摸着那交错的疤痕,心疼得问“赵晁之,疼吗?”

“不疼。”

“兆儿......”我伸手捂住了赵晁之的嘴,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无非是怕我跟着他去到边疆会受苦,可我不怕,因为他就在我身边。

“赵晁之,其实你对我的宠爱,是蓄谋已久的对吗?”

赵晁之握住了我的手,更加抱紧了我,红润的双唇贴近了我的额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也仿佛只是一瞬之间,赵晁之温柔的应了声“是!”

“赵晁之,以后我们生死与共,不许你拒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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