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
01
九王爷元礼从深山老林里抱回来一个女子的事在京城传开了。
那天,女子身上严严实实的裹着王爷的青蓝色斗篷,只露出一张灰青的脸,脸上满是泥土和血迹,眼睛微张双唇紧闭,头发上也似沾了血迹,被蹂躏得已经不知道是梳着还是披着。要不是在王爷怀里,扔在地上那就跟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话说那北境森林是什么地方?除了豺狼虎豹便是死人了,哪能有半个活人?这样一个女子竟能让九王爷元礼抱回王府,莫不是有什么神力?难不成......是妖?
02
“啪......”刚入王府的姑娘浑身没有半点力气,老妈子一个没扶住便一头磕在了浴盆沿上。
元礼听到动静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了,踱步进了内间。看到做粗活的老妈子笨手笨脚,那个姑娘额头上硬生生被磕出了一道血印子。
“都给我出去......”元礼紧紧攥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妈子们便灰溜溜的跑了。
要说这个九王爷,虽然长相俊朗,却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一般,就连府上也只有厨房那些做粗活的老妈子,全府上下没一个丫头,这第一个进九王府的女人竟是这副死人的样子!
元礼看了看泡在水里的女子,他不想让那张脸有半点损伤,出了内间便吩咐小厮从七王爷府上请几个细致的丫头来。
03
“京城都传开了,说不近女色的九王爷元礼从深山老林抱回来个女子,”跟着丫头们来的还有七王爷元晏本人,他进来就自然的搭上了元礼的肩膀:“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奇女子迷了我们九王爷的心窍呢?”
元礼没理元晏,只是直直的盯着内间,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内间的热水换了很多次,那个姑娘终于被丫头们抬到了床上。
像,是真的像。元礼看着这个女子,当时在血渍泥污下就觉得像,如今只是梳洗干净便有八分了,若是略施粉黛便有九分像了。
“确实美......”身后的七王爷元晏啧啧两声。
“七哥......她......像不像一个人?”元礼有些精神恍惚,直愣愣地回头看着元晏。
“像谁?”
“墨玉......”
元晏盯着床上女子的脸,脑海里全是另一个女子,那个端庄善良让当今圣上也倾心的女子......
04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那些对她拳打脚踢的人都叫她阿洛。
她遇见他的时候,她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狼犬一样的活着,他的箭刺穿了她眼前那只白兔的心窝。
她饿,她看着那只兔子,她想,哪怕是茹毛饮血也好......可是她没有力气,就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她慢慢的什么也看不到了,突然觉得身子升了起来,还暖暖的。
“阿洛......也能进天堂吗?”她觉得她一定是已经死了吧。
她努力的睁开眼想看看天堂是什么样子,却看到了他的脸庞,两瓣薄唇如精心雕刻的一般,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宇。她从来没有见过生得这样好看的男子,她看了片刻,就再也没有力气了,只是恍惚中能感受到他温暖的胸膛上下起伏......
再睁眼她便躺在了九王府的床上,她有了些力气,她没有死。只是......身边的人不再叫她阿洛了,他们叫她墨玉。
“墨玉......多美的名字啊......”她这样想着,这样美的名字怎能是她这样的人能拥有的呢?
05
她进府已经半年了,每天有人教她规矩,琴棋书画,甚至连吃饭走路都要学,只是再也没见过九王爷......
她学什么都很快,教她的姑姑们就不再那么严格。她又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爬墙上树的功夫,一个纵身便能飞一样的爬到院里那棵老树上,整天除了练琴,就是树上呆呆地看着外面。
她总是想着九王爷救她那天,那张俊朗的脸和温热的胸膛,她想要报答他,又不由的脸上泛红。她使劲摇摇头,她这样卑贱的人怎么能高攀上王爷呢?
“墨玉姑娘!”她听到有人在叫她,比平日里还要焦急。
她翻身跳下了树,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男子,是他!
这是九王爷救下她之后第一次来这里,而他却蹙着眉看着她,她有些慌张。
小厮为九王爷布了酒菜,来看她学到的成果,她自以为书画舞蹈已经做的很好了,极力的表现,可他依然蹙着眉头。
“你过来......”他终于打断了她,低着头婆娑着手里酒杯上的花纹。
待她走过来他便一把擒住她的下巴,他上下打量着她的脸庞,眼里全是审视的目光。
这张皮襄......像极了,只是他一看便知这不是墨玉,眼前这双眸子里满是浑浊,写满了她过去受过的苦和所有的怯懦。
元礼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却转念又变成愤怒:“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吗?”
她不敢说话,脸被他掐着,幽幽的看着他,她又条件反射般的成了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她以为自己又会变得麻木,但是这一次,她看着他眼睛里的火,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痛......
她渐渐知道了,她只是长得像那个墨玉姑娘罢了......而元礼只是想把她培养成另一个墨玉。
从那次之后,元礼便开始亲自教她规矩,她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出入他书房的女人。慢慢的,她在众人面前活脱脱成了一个大家闺秀,丝毫看不出以前的风尘痕迹。
但只有元礼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墨玉那样的女子,每每对上她那双混浊的眸子时他总是心头寒冷,她什么都学的来,唯有那双眸子怎么也不一样。
墨玉清澈的眸子是从小有显赫的家族保护着的,可她习惯了自己保护自己,见过了浑浊的世界,眼睛也就染上浑浊了。
06
正是中午,连御花园的鸟儿都歇一歇了,只有两个小皇子一前一后跑着。
前面的小皇子就是元礼,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发簪,这玩意儿是伺候他们的太监拿来逗他们玩的,在京城的集市上随处可见,但在两个小皇子这里却很稀罕。
“九弟!你给我看看!”后面的皇子紧追不舍,这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一出生就是太子,自然与元礼这样宫女所生的皇子有天壤之别,但太子却十分亲近元礼。
“不给你看!给你你就抢走了!”元礼只顾着回头说话,不成想撞到了正在御花园散步的皇后娘娘。
皇后的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但马上又笑吟吟的。
元礼刚给皇后行了礼,身后的太子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母后......我想要九弟手上的簪子,他就是不给我......我都累死了......”
皇后马上抱起了太子,又瞥了一眼元礼手上的那支不值钱的簪子。她狠狠地瞪了元礼一眼,转手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拿下来了一个逗着太子:“不哭了,母后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太子手里拿着那支看上去就很贵重的金发簪,本来就是光打雷不下雨的脸瞬间笑了起来。
皇后见太子笑了,也不管元礼,就把太子抱回宫了,一行人就好像看不见元礼一样,就连皇后的宫女都不给元礼这个皇子行礼。
小元礼一个人攥着簪子去找自己的母亲林妃,可刚进门就看到从院里抬出来一个太监,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似是已经没了气息,定睛一看正是给他簪子的那个太监。
元礼一下子腿软跪在了地上,林妃看到他回来了,手上竟然还攥着那个簪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谁叫你拿过来的?”林妃一把把簪子扔到了地上,脸上还有泪痕。
“我......我想送给母亲......”
“谁用你送给我啊......”林妃咬着牙,用手指戳着元礼的脑门,“太子跟你亲近,那是你的福分响啊......你为什么连这个都要跟他抢,他是太子,你是什么?”
元礼默默地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林妃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有些人......我们是不能争的......”
那天突然下了很大的雨,小元礼跪在雨中哭得仿佛要背过气去,出生在这深宫,像他们这种人活下去便是福分了,他从此不敢有喜欢的东西......
她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元礼的书房,看到元礼伏在案上睡着了,入府快一年了,她从没见元礼笑过,就连睡觉都紧紧皱着眉头。她走上前去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没成想把他弄醒了。
元礼朦朦胧胧的抬头,看到了是她。她看到他眼里还带着泪花,满眼如孩童般的委屈,许是做了什么梦。
她怕他难堪,赶紧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正好看到他案上画的画,是一个脱俗的女子,一袭白衣飘飘,像是仙子一般,那张脸十分熟悉。
“这就是墨玉姑娘吧......”她心里觉得这画实在是太美了,不禁吐出一句。
元礼顿住了,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我说了,你就是墨玉......”语气冷得让人寒战但眼神里却是无奈,还沁着梦里的泪花。
他继续画着,但心里却越来越憋闷,狠狠的把画纸揉成了一团,吓了身边的女人一跳。
对,他就是在利用她。
墨玉,是他江南的表妹,本是应该许配给他的,来到了京城还没见上一面,皇上却对她一见钟情。
他从小便知有些东西他是无福消受的,他要讨皇兄的开心,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得到更多的恩惠......于是,墨玉成了皇上的妃子,却在进宫的第二年生了一场大病,死了。
当他外出骑射看到她的容颜的时候,他认定这是上天给他们云国的礼物,他要把她献给皇兄。但每当看到她在府里努力的讨好所有人,包括努力的变成墨玉,元礼心中都会生出无限的怜悯和愧疚。
她和自己......是那么的像......元礼越来越想要好好保护这个女人,而这种感觉,不是对墨玉的,而是对她,阿洛,那个她在梦里苦苦求饶时才会说出的名字......
“九弟!”这时七王爷元晏破门而入,看到元礼气不顺的样子,有点不解:“这是怎么了?是墨玉姑娘又不好好学规矩了?”
听了元晏的话,她惶恐的看着元礼,但不敢摇头否认,元礼看着她的样子,扶额:“又与她何干......”
她冲元晏行了礼,刚要走出书房却被元晏叫住了,“墨玉姑娘留步!”
07
元晏与元礼对坐着,她为二人布了茶,桌上是京城的地图。
元晏指着地图说:“每年的八月十五,皇兄都会微服到朱雀桥上去赏月,那天的佳人不断,就在下个月......”
元晏顿了顿,瞥了一眼元礼身边的她,又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把目光缩回来,越来越没有底气,“咱们让墨玉姑娘去那边跳一曲,皇兄见了墨玉姑娘的容颜,一定会向九弟来讨的......”
“原来......你想把我献给皇上......”她这样想着,心像是掉进了冰窟隆一样,冷得生疼。
她努力的变成墨玉,她想就算是以一个替身的身份在元礼身边,获得他一点点的感情。她只想在元礼的身边......但事实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其实对那个墨玉没有半点感情,更别提她这个假的了。她......只是他取悦皇上的一个工具罢了......
元礼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女人惊了一下。
“八月十五......这么快吗......”这句话像不是从元礼的嘴里出来的一样,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元晏看着面前魂不守舍的两个人,叹了一口气。从九弟把她带入府的那一天他就觉察到,九弟从没有把她当过另一个墨玉......
08
不知是听了元礼的计划还是怎的,她好像没了动力,她不想练琴不想看书不想变成墨玉,她只想整天坐在树上,看着天,一直到天黑......
元礼一整天没有听见琴乐声,也不见她的身影。
“难道......连她也在反抗吗?”他这样想着,连晚膳都没有吃就跑到了她的院子里。
四下寻不到她,他便走到了那棵老树下面,一抬头果然看到了她,她一直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家了吗?”元礼悄悄的坐到了她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温柔的对她说话。
“墨玉没有家......之前的事也想不起来了......哪里会想家......”她还是平静地看着天空,不看他。
“那是在想什么呢?”
“想我的心上人。”她扭头看着身边人的脸,月光把他的脸映得白皙如雪。
元礼盯着月亮,眼睛热热的,视线中的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今天是墨玉唐突了,不专心练琴却只想着那些儿女私情,耽误了一天的时光,“她还是盯着他,声音逐渐哽咽颤抖,两行泪划过脸颊:“这些事哪能是墨玉想的......墨玉以后的枕边人......王爷已经安排好了不是吗?”
他的心被揪得生疼,他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心意呢?他知道身边的人在看着他,他却始终不敢转头,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一片模糊的夜空。
她一个飞身从树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弹起了琴,琴声急促、愤怒,慢慢变得忧伤凄凉......元礼回到房间,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哭泣着,听着那琴声弹了一夜,像做了个噩梦一样。
第二天元礼便生了病,浑身烧得滚烫,他府上没有细心的丫头,自然还是她来照顾。
元晏得知了消息也带了几个丫头来照应,进了元礼的房间看到在床边照顾的她也是十分憔悴。他不忍心便叫了身边的丫头去替她,把她拉到外间,倒了杯茶给她,安慰她:“没事的,大夫说九弟就只是突感风寒,没什么大碍,就是现在烧得糊涂,吃了药发了汗就好了。”
“没事就好......府上也没个照顾的人,还要麻烦七王爷您......”她即使再心痛,但在元晏面前还是带上了大家闺秀的面具:“毕竟......墨玉也要走了......”
元晏一时语塞,他不知道他们昨天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她是在跟元礼怄气。
“王爷醒了!王爷醒了!”内间伺候的丫头喊了起来。她几乎是弹了起来,跑到了元礼的床边。
元礼虽然是醒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朦胧中看到了她。
“阿洛......阿洛......”元礼的嘴一张一合,重复着她那个自己都要忘了的名字,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她攥着元礼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身边的丫头都吓了一跳,元晏示意丫头们都出来,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把元礼扶着坐了起来,拿了汤药一勺一勺的喂他,喝完了药她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元礼伸手拖住了她的脸,慢慢地为她擦着眼泪。她愣住了,眼泪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元礼看着眼前这个泪人儿,慢慢地把手滑进了她的头发,吻了过去。她知道,这个吻是他给阿洛的,不是给墨玉的。这个吻,带着药味和她眼泪的咸味,柔软而炙热,绵延了很久很久......
09
转眼元礼患病已经快一个月了,但还是不能出门吹风。她心中一直担心着,一是因为元礼的病,二是因为明天,就是八月十五,那个他计划把她献给皇上的那天......
虽然这些时日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明显,但除了那天他迷迷糊糊地叫了她阿洛之后,他还是叫她墨玉,这些担心,她不敢提,因为她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那个结果。
她拿了熬药的锅到厨房去洗,刚蹲到水池边厨房的丫头就吓了一跳,行了个大礼:“翠儿参见王妃娘娘......”
她看了一眼那个自称翠儿的丫头,应该是七王爷新派过来的。
“我不是王妃娘娘......”她看着翠儿怯懦的样子觉得怪好笑的,心里有一点开心。她蹲下来,一边洗锅一边跟翠儿聊了起来:“我跟你们一样的,都是伺候王爷的。”
“不一样的,虽然翠儿只来了两天,但是王爷看姑娘的眼神可是不一样的!而且,姑娘生的这样好看,怎么看也是个大家闺秀啊!怎么可能跟我们这些下人是一样的?”翠儿扭过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她又不禁笑了起来。
翠儿虽然不知身边这位漂亮的姑娘为什么这么开心,但看到她笑自己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看王爷是已经跟姑娘相好了吧!早晚也是王妃娘娘!”
她愣住了,他真的会娶她吗?这样想着,一时出了神......
翠儿见她不笑了,慌了起来:“诶呀!是翠儿多嘴,净说些不要脸的话!”
这时七王府上派过来的那个管事的丫头走了过来,上来就冲着翠儿的脑袋打了一巴掌:“你这丫头,是不是说了什么让墨玉姑娘不爱听的话了?跟你说过了,你是个下人,要少说话!”
这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过去护着翠儿:“没有没有......是我刚刚不专心,走神了......”
“没有就好......”那个管事丫头鄙夷的看了翠儿一眼,扔了一个荷包给翠儿,“今天你去给王爷抓药,方子和钱在里面,出去不许瞎跑啊!”
“啊......怎么轮到我去抓药了呢?”等管事的丫头走远了,翠儿才敢埋怨了一句。
“怎么了?”她有点不明白,只是去抓药不比整天干活要轻松吗?
“抓药要拿那么多......就一个人......每次抓药的姐姐都累个半死!”翠儿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她。
“我陪你去吧!”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进府之后,她一直苦心练习,从来没有出去过,每每听到墙外的吆喝声,她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尤其是那一声声“冰糖葫芦”她只是听听便觉得香甜可口。
“好呀!”翠儿的眼睛比她还要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牵起了她的手,差点没把手中的盘子砸了。
10
去了药铺,果真如翠儿所说的那样有那么多的药草,她们两个人手中都提得满满的。“王爷啊......你是药罐子吗?”她心中这样想着。
“冰糖葫芦~”两人走着走着,一声吆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寻着吆喝声不管不顾的走了过去。
“墨玉姑娘!你去哪啊?”翠儿看她不知道又中了哪门子邪似的从自己身边走开了,连忙把她喊回去。这一声,也传到了旁边茶楼门厅里正在喝茶的一位公子耳朵里......
“这个就是冰糖葫芦?”她盯着那红红的一串,嘴里不自觉的喃喃自语。翠儿看着眼前的墨玉姑娘,她的眼里似是有了星星一般,眼睛弯成了月牙,红彤彤的糖葫芦映衬得她更加可爱,她招呼着她:“翠儿你看!是冰糖葫芦诶!”眼里满是小孩子的天真。
“墨玉姑娘你不会真的是神仙吧......冰糖葫芦也不知道......”翠儿看着她,脑海里只有神仙两个字。
11
“姑娘,我这眼皮怎么一直跳得厉害......”两人刚进了厨房,翠儿就疑神疑鬼的拉着她,眼睛不断的往门外瞧:“我刚刚就觉得有人在跟着咱们!”
“怎么可能!这光天化日的。”她不以为然,着手为元礼煎药。
这时,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内,一个小厮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他在一位黑袍公子的酒桌前停下,作揖行礼,俯身贴着黑袍公子的耳边说了点什么。
黑袍公子听完瞬间眉开眼笑,对着一旁的随从说:“还真不是个外人!走!去老九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药去了元礼的房间,却看到一个黑袍公子跟他并排坐着。看到了生人,她有点手忙脚乱,站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
“王爷,该喝药了......”她低着头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却感觉到元礼似乎比她还要惊恐,脸色苍白,额头上沁着汗。
“忘了九弟还在病中,那我......先告辞了,别忘了......我说的事情......”还是那个男人先开口了,说是在跟元礼说话,但却用轻佻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她看到那个男人走了赶紧把手伸到元礼的额头上,满是担心。
元礼没有说话,只是一把端起了碗,把药一饮而尽,喝完又把碗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一口一口的喘着气。
“你喝那么急干什么?不苦啊?”
元礼听了他的话不由地一声冷笑:“这点苦算什么?反正总是要苦的,倒不如这样来的痛快......”
“墨玉......你喜欢我哪里?我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你不知道吗?”元礼扭过头看着她,眼神迷离着。
“我喜欢你的全部,不只是因为你救了我,我喜欢你作画时的样子,伏案看书的样子,你悄悄护着我的时候我也是知道的,甚至连你睡觉时皱着的眉头,我都喜欢。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利用我......”
元礼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暖流,扑通扑通地跳着,却又一下一下的疼。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之前那双看了让人心疼的寒冷眸子如今闪着光亮。她也看着他,他能看到那双眸子里反射着他的影子,她只看着他......
12
九月二十,这天是她等了许久的良道吉日,她大婚的日子。婆婆丫鬟们一大早就开始跟她一起忙活,帮她梳妆更衣。她满心欢喜,惟独好奇的是,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却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她说话也没人应。她听说结婚会有很多规矩,自己也就默认是规矩中的一种了。
她一袭红装拿着喜扇半遮面,被人扶上花轿,引来了一大群小孩子围观。的确,即使浓妆艳抹,她也美得脱俗。
“王爷也真是的,明明也在王府,还要抬出来走一圈。”她心里想着。她已经三日没有见过王爷了,王爷的院子一直不让进,想必这也是规矩?
她下了花轿直接被领进了洞房,没有迎亲没有拜堂。她四下观望着,是她没到过的地方,却比王府中任何一处都要气派得多,她心中美滋滋的,应该是王爷特意准备的吧!
新郎还没有到,送亲的人却退下了,她隐约听到出了门的人们议论着
“她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啊?”
“废话!能被八抬大轿抬进宫的妃子,她......独一份啊!”
什么进宫?什么妃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外却进来了人。进来的人穿着龙袍,身旁的人卑躬屈膝,他就是皇上......她往上打量着,看清了这个皇上的脸,她见过,正是那天在元礼房间见到的那个黑袍公子。那个人脸上浮着轻贱的笑,越走越近,直到坐到了她身边。
她想着元礼,想着她在王府度过的时光,他还是没有留下她......眼眶热热的,身体不由的颤抖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立刻从她身体里冲出来。
“墨玉......”那个男人慢慢的贴近了她的脸,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手也摸上了她的腰间,她只觉得恶心。
“我不是墨玉!”她怒吼着,体内的东西终于冲破了她的身体,她看到眼前男人脖颈处泊泊的涌出血浆,僵直的倒了下去。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不,此时她的手已经变成了锋利的爪子,茸茸的白毛里浸满了鲜红的血液,黏糊糊的,“我是阿洛......”
“抓刺客!不不......有妖怪!”门外的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她已经窜到了宫墙之上。墙内是刀枪和火把,全都指向着她,而墙外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抬头看着她,盯着她浑浊而冰冷的眸子。
“你既然已经弃了我,为何还要跑过来看我这般样子......”还没等她开口,一支弓箭扎进了她的胸膛,她在他眼前轻飘飘的倒到了墙的另一边,犹如一朵残落的海棠花......
“阿洛!”元礼嘶吼着,似是要把这个名字深深的嵌进自己的心窝。她知道她真的要死了,但起码,在死之前,她曾听到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重重的叫过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