欹梅雪落
沈长欢内容提要：
这是一场深宫的密谋；这是一场爱恋的纠葛；情窦初开时，他就如一阵温煦的春风萦绕在她的心间历经劫难后，另一个人却悄无声息的闯入了她的心间，欹梅雪落，注定了一世忧伤......
(一)胭脂巷
夏末秋至，夜凉风清，已至戌时，抚都城内渲染了秋的萧瑟之气。
胭脂巷中，伊人坊前，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来人大都是锦衣华袍，彰显富态的世家子弟，当然还有不少穿着简朴的布衣百姓前来凑热闹，想一睹佳人之姿。
“公子......公子......你别挤了......我们就站在这里看一小会儿好吗？要是让陛......老爷知道了，又该被责罚了。”一个娇小清秀的少年拉着正欲奋身挤上前去的自家公子，面露焦急，语含担忧。
“好茉茉，我就只看一会儿，若不离近些，怎能一观雨烟娘子的绝美风姿呢！老规矩，你站在这里数一百声，我即刻就回。”同样是个娇小的少年，容貌却更为精巧玲珑。顷刻间的回眸如星般璀璨，俊逸中透着女子般的柔情，又如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只是那眉眼中偶露的恍惚却也是一闪即逝，好似幻觉。而就在茉茉凝神的一瞬间，被她握于手中的衣袖早已抽出，少年的身影便如狡兔般窜入人群之中，没了踪影。
那个公子般的少年便是我，而茉茉是我的婢女，亦是我从小的玩伴。
伊人坊则是闻名于抚都城，甚至堪称为整个翠国的当红妓院。今日正是伊人坊花魁烟雨姑娘的大喜之日，抛绣球，定终身。
此时我早已成功的挤入人群，站在一个绝佳的位置上等待着，心中竟有丝慌乱......
须臾片刻，一名桃李年华的女子聘婷而出，使得人群中涌出一阵骚动。
“不愧是名动天下的第一雅妓，真如那池中之莲，月上之仙，娇而不媚，美而不妖。”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惜了，听说她至今都未有落幕之宾......当今花魁雅妓中还未曾有人能与她相提并论呢！”
“林兄此言差矣，这伊人坊中还真有一人能与之相比，此人名为楚素云，相传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美之貌，所奏琴瑟之余音竟能弥留三日之久，且舞技超群，未逢敌手。比起当年的杜娘也毫无逊色，甚至还略胜一筹，如若兄弟几个运气好，今夜说不定还能一睹芳容......”我从那中年男子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与期待，众人皆是，唯独只有我并非如此期待。
伴随着杜娘那柔美婉转的声线，一名女子盈盈而出，如风摆柳般立于人前，妩媚众生。但相较于风姿如莲的女子，竟白白做了陪衬。
围观众人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唏嘘之声，却不是因名动抚都的花魁，而是感叹于她身后踏莲而至的绝色女子，以及立于她身畔的俊逸男子。女子有着倾城之姿，幽莲之韵，巧笑倩兮，皎洁如月。男子素衣束带，墨发高束，温文如玉，淡如云霭，薄唇轻勾，如早春三月的温煦之风......
我的心早已不由自主的轻颤，那抹宠溺般的微笑是如此的熟悉，温润，沉着，暖意浓浓。眸光如水般潋滟，透着柔情。才子佳人，含情脉脉，竟将今日的主角晾于一旁，在同一屋檐下建起了另一幅绝美画面。
水波积于眼前竟泛起了一层雾气。朦胧中，我看到了另一张轮廓刚毅的英俊脸庞，竟也是熟人。此刻他正凝视于前方，忽而转过头来正好对上我的眸光，那抹刻意隐藏的忧伤于眼底化开。
踉跄的挤出人群，竟不知该走向何方......
若我不曾疑心，不曾追问，不曾发现，或许还会以如花般的笑靥乱窜于人群之中......
只因他曾说过，泪水从不属于我。
(二)伊人泪
夜，漆黑。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雷，轰轰。
须臾片刻，雨珠如决堤般倾天覆地。
狂风击面，夹杂着硕大雨片，如刀割般刺的我生疼。
泪雨相融，前路迷茫，我无助的蹲下身，抱紧肩头，无声的抽泣。泪眼朦胧中，一双明蓝色绣纹革靴浮现于眼前，而头顶也似被遮挡住，雨势瞬间小了不少，
我心中竟有丝冀盼。叶殇，是你吗？不论我如何装扮，你总能在人群中将我识出。可我现在在哭，一定很丑。你说过，我的笑容如秋日绽放的帝女花，高傲，洁净，令人心醉......
我急忙将泪雨抹去，抬头仰望，硬撑的笑容瞬间垮去，失落由然而生。脚下一麻竟一屁股倒于地上，溅起微波。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默言不语。
“哼！还真是死心眼，明明都看到了还......”
“你闭嘴，你根本就不了解他，这肯定是误会。”或许是心虚，本应大声的据理力争却越发的微弱。泪水流入舌尖，回味着苦涩。
“懦弱......愚蠢......”他狠狠的骂道，却顺势俯下身将我从地上拽起。
忽如其来的力道令我一惊，奋力一甩竟挣脱了他的掌心，本已半躯的身子又向后倾倒了数步，重重的跌入雨中。
“你......”他低沉的嗓音透着压抑的愤怒，却硬生生的忍住了。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余雨珠滴落凡尘的叮咚之声。
他扔下伞，急步走来，双手将我从雨中扶起，力道却要比之前大得多。如黑曜石般的双眸紧盯着我的面庞，许久之后他似嘲讽般的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蓬头垢面，满身污渍，哪里还有当今墨国华莞公主的骄横贵气，真是有失皇家颜面。你的嚣张气焰与矜持又去了哪里？为了一个从未爱过你的男子，值得吗？”
他手上的力道越发的重了，他的指尖陷入我的肩胛令我猛然一震。
是啊！值得吗？他从未向我表示过爱意，一切不都是我一厢情愿单相思罢了。
我哭了，哭声越发的大了，却被电闪雷鸣所淹没，直至无声。他轻轻的拥住我，双手环绕于我身侧，一下下抚拍着我的后背低声说道：“哭吧，哭出来便也就舒服了，你还是你，笑语嫣然，华贵无双。”
“公主，公主......”不远处传来茉茉的叫喊声，那丫头一定急坏了。说好的一百声我却总是言而无信，而她却总是那么傻傻的相信，心甘情愿的被骗。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司徒少将军？奴婢参见少将军。”
“不必多礼。”司徒傲天忽而站起身急步离去，片刻后，我的发间再也未曾感觉到湿重的疼痛。
“奴婢多谢少将军，雨势已小，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宫歇息。”
“等等......”
茉茉一惊，我虽哭的稀里哗啦但意识已经逐渐清醒。
我抬头朝他看去，墨蓝长衫早已被雨侵透，羊皮革靴也湿了大半。他用伞遮住了我和茉茉，自己却依旧淋在雨中，他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的白玉雕饰越发透亮。那一夜我不知何时竟哭着睡去，一觉醒来却已躺在了昭阳殿那张华丽舒适的床榻上。回忆昨晚，心中不免还要感谢于司徒傲天，至少我心中的郁结已逝去大半。
雨后初晴，白露未唏。我本想独自漫步于御花园之中寻个清静，茉茉却死活不同意，生怕我一不留神便又失了踪迹，或是又闯出些什么祸端。无奈之下，我便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于御花园内赏景。
“繁秋......”稚嫩的童声从背后传来，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便知是司徒家的小奶娃，昨日才刚过九岁生辰却总是一副老成样，说话的语气与那未脱稚气的声线极为不符。此时他已立于我身旁，极力抑制住因奔跑而来的粗喘声，撅着小嘴，鼓着肉嘟嘟的腮帮，满脸委屈的看着我。
本还想好好说教他一番，但却被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所击溃，瞬间便沉下气来，软言细语的问道：“小赋赋乖，找繁秋姐姐有什么事吗？”我语气中故意加重了姐姐两字，以这小鬼头的机灵程度定能明白我的用意。
司徒赋眨了眨灵动的双眸，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总当我是小孩子，你也不过长我六岁，况且要说闯祸，你还闯的少吗？”
他如此说我，要换做往昔，我早就与他争的面红耳赤。可如今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愤，似乎平淡了不少。
“司徒赋，你怎能如此不懂礼数，还不快给公主赔罪。”话音刚至，两道人影便出现于拐角处。一阵爽朗的笑声接踵而至。
“父王......”我诧异片刻后立即迎了上去。
许是刚下早朝，父王还穿着身名黄色的龙袍，圣颜不怒自威，却又透着父亲的宠溺与慈爱。
“秋儿呀，今日真是难得在此时见到你......”停顿片刻后，他又说道：“你不会......又闯什么祸了吧！”那神情似笑非笑，倒是令我颇为尴尬，只因他身旁还另有其人。
蓝衣玉冠，佩玉革靴，此人正是司徒傲天。与昨日相比真是判若两人，周身充斥着风流不羁之气。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便四处张望，却没有寻到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皇上，若没有其它事，傲天就先行退下了。”他的语气中竟也含着些许失落。
“傲天，朕今日提及之事你要慎重考虑，别让朕失望。殇儿已同意入朝为官，为国效力......你呀......唉！算了，你退下吧。”
“是，傲天告退。”我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脑中满是不解与疑惑。
叶殇，你竟要入朝为官。
素净淡雅，洁净如云的你，竟要踏入官场那复杂肮脏的世俗之所，究竟是为何？难道你不再向往那桃源之处，闲云野鹤般的自由生活吗？
还是......为了她......
(三)忆流年
事实终究是无法改变，他果真进了朝堂，身居官职，并娶了墨国尊贵的公主，却不是我。
听说那日的他骑于骏马之上，神情淡漠，背影颀长，嘴角上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没有那件大红色衣衫的映衬，飘渺的就好似仙人。那俊美的容貌不知引来了多少倾慕，而我却终究没去。
他的妻子名为楚素云，是父王刚刚昭告于天下所册封的玉莲公主，而我能感觉到母后对她竟比我还亲。
一瓣，两瓣，不一会儿，一朵盛开的菊花竟被我剥了个精光。
“唉，可怜辣手摧花人呀！丫头，你调皮也就算了，怎么把如此高洁之花折磨成如此模样。”不知何时，司徒傲天竟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我身旁。
“真是阴魂不散，你当皇宫是你家呀。”我将残花掷去，赏了一记白眼给他。
“咦！那可说不一定，说不准我哪天就攀了高枝，成了驸马。”他总以玩弄别人为乐趣，我早已习惯，只当他是美梦不成，佳人被夺而发发牢骚，竟忽略了他语气中的郑重之态。
“白日做梦，皇姐都已经嫁人了，你还不死心。整日就只知说教于我......”我翻了他一记白眼，转头之时竟看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虽都是素色衣袍，却格外的刺眼。两人正立于亭阁之上一览秋色，男子细心体贴的将落于妻子发髻上的红枫摘落，眸中透着绵绵的情意，指尖划过佳人鼻翼，惹的佳人娇羞不已。
我的泪再次不争气的滑落，他竟真的忘记了，可我还记得。
他叫叶殇，是丞相家的嫡长子，我与他很早便相识。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被那俊美的容颜与淡雅的气质所吸引，可谓是一见倾心。我喜欢他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他却一直把我当妹妹般宠溺着。
八岁那年，我与宫人玩起躲猫猫的游戏，不巧竟误入景妃殿阁。当时她正在沐浴，身旁无人侍奉。我宫中新来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因家里穷才卖身入宫当了太监。他并不知晓此为景妃殿阁，一股劲冲了进去，只闻景妃一声尖叫，才知我又闯祸了。父王为保景妃颜面赐死了那个少年，景妃也因此而失宠，至于我则被罚于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那年他十岁，一袭月白长袍，肤如凝脂却略显苍白。他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群医亦是束手无策。
当我在殿前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的难堪与疲倦瞬间消散，反到充斥着感激与喜悦。只要能见他一面，哪怕是背影也会令我莫名其妙的兴奋一阵儿，只可惜他从未注意过我。
一道温润的声音于上方响起，抬头，那张令我魂牵梦绕的英俊面庞浮现于眼前。凤眸透亮，脸颊旁浮现出一抹温煦的微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饶过我的鼻尖，霎那间我便红了脸，竟将之前的满腹对白忘得一千二净，突然紧张起来。
之后的事我便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在我罚跪的这三天内本不应给我供应膳食，但每天都有人定时来送。要说是母后心软，倒不如说是父王疼惜，不知为何，我与母后之间总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事后我才知，原来嘱咐的人并不是父皇而是叶殇。从那以后我竟安分了不少，只因我不想再让他瞧见那副狼狈的样子。
我是安分了不少，闯祸的频率也逐渐下滑，可他却病得厉害。我如此的改变，只为他，要是没了他我还要这份矜持何用。我不顾公主的尊贵与刚树立起的矜持形象，趴于他的床榻旁。握着他毫无温度的手，望着他越发惨白的面庞，泪徐徐而下。他的气息是如此的微弱，飘渺于空中，仿佛顷刻间便会随风而去。我握着他的手越发的紧，我要抓住他，我不许他就这样离去，不许他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去。虽然他并没有许我承诺，但那轻钩鼻翼的微妙动作却早已被我认定为了莫须有的承诺。
好在他终于醒了，老天终究没敢索命于他。我竟哭的睡着了，再次醒来时，便看到了他一脸病容的倚于床榻之上浅笑的望着我，而我身上竟披着他那件月白色的长衫。
“你醒了，抱歉，令你担心了。”他的语气平淡温润，如柔水般润湿了我的眼眶。
我拼命的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手依然白皙，却比之前的温暖，他轻轻的抹去了我脸颊上的滴滴泪珠，缓慢的说道：“秋儿，我喜欢你的笑容，就如秋日绽放的帝女花般高傲，洁净，令人沉醉。不要为了我而去改变，不要让泪水没了你的珍贵。”
我笑了，笑的灿烂......
(四)倾城雪
秋的停留只是片刻即逝，雪自天降，宫瓦殿阁上满是银霜。
我自幼怕冷，又碰上这么个大雪天，自是安分的待于殿中，手捧暖炉，趴于窗前呆望雪景。
“公主，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我接过茉茉递来的茶，轻泯几口，漫不经心的问道：“最近宫中有什么趣事发生吗？”我一向贪玩，趣事总也
少不了我。
“嗯......趣事嘛！倒也没什么，不过我倒是听说司徒公子入朝封官了，职位倒也不低，只是他刚上朝不久，便与身居翰林学士的叶公子起了多番争执，两人各执一词，倒令皇上很是为难，但从皇上的语气中还是很偏向于叶学士......”
“你是说司徒傲天也拜官了？”像他如此不羁之人，竟也能受得了官俗之气，不得不说我还真是小觑他了。
心中一阵烦闷，我丢了暖炉起身向殿外走去。
雪花漫天飞舞，轻如鸿毛，洁如晶莹，触手即化。我突然玩性大发，命茉茉找了一帮子奴才来玩跨格子。大家自是不情愿，但却没人敢提出异议。还是茉茉这丫头胆大些，跟着我久了，看我待她不错，自以为摸透了我的脾气小心翼翼的劝道：“公主，这大冷天的又下雪......怕......”我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茉茉立刻便停止了无用功，乖乖的领着一帮人去布置游戏场所。
“公主......公主......你快跑呀！”听着茉茉这死丫头的催促，我更是窝火。一共六人四格，其中两人站于格子外的横竖道上阻挡其余四人，而其余四人则是在四格范围内想方设法的逃出，双方皆不可踩进格子边缘。这个游戏还是从异国流传而来，倒是被我当成了舒活筋骨的趣事。可恨的是，与我一同的三个人都接二连三的逃之夭天，只有我被困于格中，不得脱身，气的我是干着急。
正当我冥思苦想着该如何脱身时，一道爽朗轻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呦！这是在玩儿什么呢......丫头，也不是我说你，有好玩的游戏怎么也不通知我，害得我心里直泛痒......”来人正是司徒傲天。但我此时却懒的理他，仍处于沉思状态。
忽的一下，一阵如风般的身影从我身旁掠过，突然腰身一紧被带入怀中，顺顺利利的突破包围，取得了胜利。两个小太监还未回过神，便看见了搂我于怀中的司徒傲天，面色一惊，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恭敬地请安。霎时间，众人齐刷刷的弯下身去，一时间热闹的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我心中虽恼，面颊却似被火燎了般，一片晕红。正想从他的臂膀中挣脱出时，他突然加大了力量，任我怎样掰都掰不开。他并未让奴才们起身，而是离近我的耳畔轻声说道：“丫头，我要离京一段时间，去边陲领兵作战......估计要费些时日......你要安分一点，别再闯祸了，照顾好自己......”那郑重的样子，低沉的声音，似告别，似不舍。竟让我心头一酸，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我心里只有叶殇，而他喜欢的也并非是我，但为何会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透，道不明。
他缓缓的放开我，又恢复了那不羁轻狂的姿态，笑得洒脱，又耍起无赖的偏要加入我们，我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为人本就爽朗，不一会儿就与众人打成一片，欢声笑语渐起，竟比开始时更为欢喜。只是我却在他的笑容之下看到了隐匿的忧伤与落寞，一如那日在伊人坊前......
梅树下，假山侧，一袭月白长袍立于寒风之中，颀长的身影显得单薄，孤寂。楚素云暗叹一声，为男子披上了一件素色披风。担忧的劝道：“回去吧！天冷，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男子回眸，如瓷般的面庞上透着病态的惨白，但却映着微笑。
“叶殇......”楚素云再也不忍看他如此折磨自己，再三思虑后还是叫住了他。
叶殇缓缓转身，温文如玉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狠下心来，她轻声问道：“你爱我吗？”
他的眸光一闪，平静地说：“爱。”
“为什么爱我？”
他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去。
“你究竟还要违心到何时？你爱她，从你看她的眼神中我就已找到了答案，那样的疼惜，不舍，即使你在笑，可却比哭还忧伤。你还要怎样折磨自己，还要怎样折磨她，还要怎样折磨我......”他的背影有了明显的颤动，缓缓的转过身，脸上一贯的微笑早已卸去，走到楚素云身旁，搂住他名义上的妻子，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泪滴落，滑出两道湿热的痕迹。
寒风萦绕，吹散了一地梅花......
(五)欹梅苑
年关将至，宫中也被渲染了过年的气氛，处处洋溢着喜庆，宫人们也都卯足了劲将各宫打理得焕然一新，只为博得主子青睐。一时间皇宫竟热闹起来。
“呦！秋丫头这里怎么这样素净，不像是你往日的作风呀！”父王身披龙袍，面露宠溺的看着我赖在床榻之上，面带愁容。
“是谁惹我家小公主不高兴了？”龙颜微怒，众人皆低头以示惶恐。
“父王......”我嗔怒道。
“好了好了，你是不是又想出宫玩呀？”父王果然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
“知女莫若父，好不好嘛......父王，你答应了嘛......”我使出浑身解数向着最宠我的父王撒娇，果然不出我所料，父皇答应了。
我如小时候般钻入父王怀中，握着那双历尽风霜却依旧宽厚温暖的手掌，心中一片安详。这是母后从未给过我的感觉。
“你呀......怎么就是长不大呀......这叫我如何放心......看来......”低头，却见怀中的人儿已入梦。似无奈般轻叹，替我覆上锦被，轻声离去。
“公主，皇上走了......”茉茉跟我久了，这点小伎俩还是骗不过她的。
我睁开假寐的双眼，却已不见父王的身影。心中一酸，竟潮湿了眼眶。
父王宠我爱我，他的心意我又何曾不知，膝下无子可谓是君王大忌......而为我选个好夫婿极为重要......只是......厌了，便不再想了。催促着茉茉尽快备好盘缠，这次本公主决定解雇马车，步行游街......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呀？”自出宫，茉茉已跟在我身后无厘头的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
“去伊人坊。”不知何时，我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朝小巷里走去。
“哦......伊人坊......啊？公子你怎么能......”话音未落，人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刚踏入巷中，阵阵脂粉香便迎面扑来，真不愧为胭脂巷。
“公子生的好生精致俊逸呀！看样子也是第一次来我们伊人坊吧，让莺儿来伺候你，保准让你满意......”还没等我进门，一名黄衣女子便凑上前来，舞动着那纤细的腰肢，一身脂粉味熏得我直犯晕。
不一会儿，一大群莺莺燕燕也都聚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朝我献媚，抛着媚眼，我不禁打了个寒碜。
“你们都快让开，我们家公子不是来寻欢的，你们只需准备一间上好厢房即可。”茉茉边说边从腰间掏出一沓银票，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我说呢，谁会有这样大手笔，原来是凌公子。小翠，快引贵客去二楼慧心厢。”音如莺啼，来人正是杜娘。美而不俗，艳而不娇，倒有股清新脱俗之气。我本就对她颇有好感，相视一笑便跟着小丫鬟上了楼去。
二楼多为雅妓所居，环境自然也清新雅致了许多。
“公子，慧心厢到了，杜娘吩咐只能您一人入内。”声音清脆，小丫鬟一脸无畏的看着我。思虑片刻后遣了茉茉自由玩乐，独自踏入了房间。
梅香四溢，红似火，白如玉。一抹月白色的颀长身影立于窗前，映着月光的朦胧好似飘渺的仙人。回眸相对，竟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梦终是梦，如今也该醒了。
虽说我一身男装，但在他面前亦是毫无用处，只因那双清眸早已将我的伪装一层层揭开，还不如坦诚来得更直接。“叶哥哥，恭喜你......我来这里只是......”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秋儿”，好熟悉的称呼，不知多少个午夜梦醒时，我都期盼着他的安慰，和那一声柔情四溢的“秋儿。”
“秋儿”，他又唤我一声。
“啊”，我猛地回过神来看向他。我承认，我似腻上了他那一声声的柔声呼唤，好想一辈子都沉溺于其中，但终是遥不可及。
“秋儿，你怎么还这么任性，怎能让我放心......”他走近我，将手抚于我的发间。顿了顿，他低声说道：“叫我姐夫吧，让我以哥哥的身份来保护你吧。”
心还是痛了，我向后撤出数步，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不需要。”好沉重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
是我高估了自己，以为不会在意，却不料埋得更深。这便是结局，这便是我与他之间的了断。
我一口气跑出厢房，奔出胭脂巷，将一切闹市繁华丢于身后。想寻一处桃园之境，无世俗纠缠，亦无他，安然生活。
“你们都太苦了，殇儿，你大可不必做的如此之绝，那丫头什么都能接受，唯独受不了你以哥哥的身份待她。”
“只有这样，她才会真正下决心与我做个了断，这对她算是好事吧。”他的面颊依旧苍白，笑意依旧，却多了分苦涩。
杜娘望着眼前如瓷玉般的少年，忍不住轻叹：“孽缘呀......孽缘......”
我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一口气竟到了玉华门前，却硬生生被守卫拦下。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般，语带哭腔。
“玉华门于戌时五刻关闭城门，禁止出行。要出城就等明日寅时五刻再来吧。”守卫们恪尽职守，训练有素，凭我想尽各种方法却都以失败告终。我终是气不过，高声吓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
“他是我朋友。”还未等我表明身份，一道熟悉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一身银色铠甲将他的俊容衬得更添英气。
司徒傲天，他不是去打仗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他满身风尘，想必连府上都未曾回过吧。
“司徒将军”，两名守卫皆向高坐于马背上的司徒傲天抱拳行礼，语气毕恭毕敬。
他点了点头，向我伸出手来。看出了我的犹豫，他驾马上前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准喜欢。”我看向他那双不同于叶殇般的凤眸中闪现着自信与笃定，缓缓地伸出了手。他的掌心依旧温暖，似怕我反悔般迅速拉我上马，让我倚在他胸前。他的双手环过我拉住缰绳，脚击马腹，马儿一声嘶鸣朝着小道奔去。
不知何时下的雪，为这梅苑中的株株欹梅点缀上层层晶莹，梅香清淡，霎是迷人。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我微讶，疑惑的看着身边的司徒傲天。他暗然一笑，望着远方的天际柔声说道：“当你关心一个人时，她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就会深深的牵动你的心，日子久了你了解她竟比了解自己还要深，她任何微末的变化都能在第一时间被你察觉......那天你独自出宫，我不放心你，才......”
时间仿佛凝于此刻，风萧萧，雪纷纷。雪水于发间化开，我竟浑然不觉。
“啊！疼死了......”一团积雪融成的雪球准确无误的砸中了我的手臂。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仿佛刚刚的那一幕只是幻觉。
我从不吃亏，尤其是与他在一起时，每次吃亏的总是他。我正想反击，心却莫名的抽了一下，如刀割般的疼痛。
“繁秋......”他焦急的跑过来拉起我，却在下一秒中发出“哎呦”一声。哈哈他中弹了。
“死丫头，你竟敢偷袭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他明显有些气急败坏。我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心中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此刻我真的很开心。
这才是真正的我，如此的快意潇洒，亦如满园欹梅，无拘无束......
(六)宫变
自古权位重于天，谁曾料想，在看似祥和华丽的九重宫阙中却暗藏阴谋，杀机重重。
如今我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只为拖住我，却是保护我......昨晚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叶家联合瑞亲王举旗谋反，父王突犯风疾，百官群龙无首，全凭司徒家父子主持大局，技高一筹，竟无损耗一兵一卒的将叛党击的溃不成军，并活捉了叶家父子，而瑞亲王却于战乱中死于乱箭之中。父王病愈后甚是欣喜，褒奖司徒家为“忠诚世家”，晋升司徒云为镇国大将军，封司徒傲天为平王，并于三日后迎娶华莞公主......本应是举国欢庆的喜事，凤仪宫却传来母后抱恙的消息。
对于这门婚事，我并没因此而去父皇面前吵闹一番，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司徒傲天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也正是父皇心中早已认定的最佳人选。朝堂之上看似处处维护叶家，实则却是将他们推上云端，成为众矢之的。暗中扶持司徒傲天的势力，为的便是今日的赐婚，只有他有了足够的地位与势力，方能保我一世平安。
我深知父王的苦心，又岂能怪他。只向他求了个恩典。希望能于叶殇死之前见他最后一面。父王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地牢晦暗潮湿，散发着阵阵恶臭。我跟着狱卒一路走过，惨绝人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他不愧是他，即使深陷囹圄也能如此安然镇定，一身白衣囚袍显然宽大了许多。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又怎能受得了这牢狱之苦，鞭打之刑......
“你来了。”他转过身，似早就料到般，脸上依旧挂着惯有的淡淡笑意。
似他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人，又怎会生出谋反的念头呢？除非他亲口承认......
“告诉我你的苦衷，或许我还能替你向父皇求情。”我不希望他死，只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他看着我，却又似透过我看向远处，眸光空洞却又清晰的映出了我的身影。“不用了，你走吧。”他语气平淡，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难道你真的愿意背负这莫须有的叛国之罪？你就那么想死？”我终究是气不过，竟不知是气他的云淡风轻还是气自己的难以忘怀。
“我是有罪的，公主不必在再把心思放在我心上，请回吧。”如瓷玉般的俊容，透亮的双眸，淡雅的气质。我看了他许久，仿佛要将这倾世容颜埋入心中，永世不忘。
“那我该恨你吗？既然你真有反逆之心那我就该恨你......叶哥哥我看错你了......你一路走好......我头也不回的离去，再也不想看到那抹身影后的孤寂。”
一场春雪覆盖了宫变后的血腥，踩在积雪上留下了无法挽回的痕迹。
“死丫头，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会生病的。”司徒傲天将他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在我肩上，握着我冻红的双手哈着热气。
“傲天......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望着他的面庞，有些许期待。
“唉......丫头，这罪名可不小，我真没把握......”我也知晓他的难处，只是如今，也只有他才能帮我。
“好，我试试。”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提出的要求，他从来都未曾拒绝过我。
我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紧紧地搂于他腰间。头倚于他胸前，轻声说道：“傲天，幸好你还在我身边，谢谢你......”他轻笑，将我拥的更紧了，信誓旦旦的许下了一世的承诺。“有我司徒傲天一日，定陪于凌繁秋身侧，爱她护她，保她一世平安。若违此誓便......”坯未等他说完，我的手已覆于他的唇上。
这样的承诺太重了，或许我根本就不配拥有这样的承诺。这般优秀的男子，应该碰到更优秀的女子，但那个人终究不会是我。
三日后的大婚办的极为隆重华丽。不仅是因为嫁的是公主，更是向天下诏告了下一代帝君。婚礼于宫中举行，礼堂上，他的眸光深邃的望着我，而我却想着另一个人，竟忽略了他欣喜后隐藏的担忧。我不知嫁给他是否正确，我也不知我对他究竟是依赖，信任，还是爱。如此轻易的便让他许下了一世的承诺，这究竟值得吗？
翌日，他以平王的身份携我进宫谢恩。再见父皇时，我竟觉得他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秋儿，去看看你母后吧......咳咳......她对你毕竟也有养育之恩呀......咳咳......”父皇的身子明显大不如前了，而我也本有此意，遂别了父皇朝母后的寝宫行去。
凤仪宫内弥漫着药味的苦涩，我遣了宫人离去，亲自端了药碗坐于床榻边，静静的看着母后那苍白的病容，心中满是歉意。母后待我并不亲，所以我也不常来请安，纵使偶遇几次也尽是受到责骂，此后我更是躲着她，渐渐的便疏远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父王一直宠着我，或许我永远都体会不到源自于亲人的宠爱......但作为女儿来说，我终究是未曾向母后尽过孝道......
母后的嘴唇微动，声音微弱，低声呢喃。我虽听不清，但凭口型，我便猜出了她在叫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楚素云，我同母异父的姐姐；一个是凌玦，父王的皇兄，我的皇叔，姐姐的亲生父亲，亦是母后心里的那个人。
宫中的谣言竟是真的，母后爱的并非是父王，而是瑞亲王凌玦，而父王在她失身于皇兄的情况下，还能一如既往的接纳她并封为皇后，可见父王有多爱她。而我也终于明白了母后为何待她竟比待我还亲。在她身上，母后还能找到所爱之人的身影；而面对我时，母后只会感到痛苦与耻辱......
我的心竟然有了一丝慌乱。对于叶殇，我不知还余几分爱意；而对于司徒傲天，我不知有几分爱意。我只知他就如我的守护神般，温暖我，保护我，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悄然出现。
出宫的时候，他紧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气想传至全身，我突然停住了脚步。
“丫头，怎么了，是我走得太快了吗？”他的语气柔和，宠溺般的看着我。
“我想问一下他......”司徒傲天果然将叶殇悄无声息的救出，并安置妥当。只是我一直担心他的状况，忍不住才想探听一下。
他的脸色明显的暗淡了，却依旧摆出那副自大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有为夫帮你照顾着，娘子还有何不放心之处？”
“那你能再帮我个忙吗......帮我救出云姐姐，也算是了了母后的心愿......其实这应该也是你希望的......”我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心中竟有一丝酸意。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希望的。”他收起了之前的玩笑之意，疑惑的看着我。
“你不是喜欢......云姐姐”，我将头低的更低了，声音仿若蚊声。
“我会救她，但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我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子，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他语气焦急，一向嬉皮笑脸的人竟似生气般严肃起来。但我却笑了，心中竟有股说不出的喜悦。
“死丫头，你又耍我......”说着便向我的胳肢窝攻去，他深知我怕痒，这样定能叫我服软。
“好好好，我认输......哈哈哈......别闹了......”我想此事必定会于明日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或是说平王夫妻如何恩爱，亦或是不注意身份毫无规矩。
但我早已不在乎了，此刻我才明白，只有司徒傲天才能使凌繁秋展露笑颜，只有他会一直伴于我身边，陪我，护我，爱我......
(七)糖莲子
又是一年的深秋，我静观窗外的落叶飘零，轻抚着早已八个月大的小腹。自从有了身孕后，我的身子便不如以前了，心中也总是烦闷抑郁。太医说这实属正常，需放宽心。但宫中传来消息，令我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一击了。
母后因疾而逝世，父王悲痛不已，随时都有驾崩的迹象。傲天最近也是出奇的忙，府中能与我说上话的也只剩茉茉了，略有伤感也在情理之中。
“公主，云姑娘来了，想要见您。”茉茉毕竟是我从宫中带来的，与我情谊不浅，所以至今还称我为公主而不是平王妃。
“云姐姐，快请她进来。”毕竟她还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更何况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从她口中我也定能知道些新的消息。
她似乎又消瘦了许多，一身素色衣衫显的她更为憔悴。眼窝深陷，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却在我隆起的小腹上停住，眼中流露出哀怨之色。
“叶殇死了......你还不知道吧......看来司徒傲天并没有告诉你......”她的语气平平，但却字字透着恨意。
“什么......他死了......怎么会呢......傲天说过会好好照顾他的”，本以为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早已被傲天所取代，但如今听到了他的死讯，心中竟还会有丝丝的阵痛。
“司徒傲天是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可他是自杀，他在被救出宫的那晚就已经服毒自杀了，都是因为你......你以为他们司徒父子有多大的能耐，竟能不损一兵一卒便大获全胜？哼！要是没有叶殇的里应外合，大义灭亲，又怎会胜的如此轻松......凌繁秋，他们都是为了你......是你害死了他。”
原来如此，我从不相信叶殇会有叛逆之心，却没料到他竟受了如此大的冤屈，居然是为了我。小腹传出的阵阵疼痛令我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疼痛在不断蔓延，眼前有了些许恍惚。
“凌繁秋，你很痛苦吗？可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你以为司徒傲天很想要这个孩子吗？没有人会在面对炙手可得的权力面前放弃机会。你的孩子若是男孩，一出世便可继承皇位，若是女孩儿也必须姓凌。不论是男是女，曌国的江山永远是凌家的。这便是你那敬爱的父皇对他提出的条件......”
“那也是你的父皇......”我忍着剧痛，看着她的身影越发的模糊，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凝结成朵朵血花。原来我才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傲天......傲天......”我叫的撕心裂肺，疼痛一波波袭来，我的意识也逐渐的涣散。
“秋儿，别睡着，我在......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他的手早已被汗浸湿了，但依旧温暖，暖入心扉。
“王爷......王妃本就体弱，如今又有血崩之势......恐怕......”
“闭嘴，要是王妃和孩子有何损伤，我就让你陪葬......”他狂吼一声，眼中布满了泪水。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堂堂的王爷，怎么能轻易流泪呢......”我伸出颤抖的手想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却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的握住。
“你不会有事的......”现在的他亦如当年的我，哭的如同泪人。待到情深处，谁又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上天终究是眷顾我的，我醒了，并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自从我醒后，傲天便寸步不离我身边，每日陪我聊天，逗我开心，为我煎药，并亲自看着我喝下后，再喂我颗糖莲子，苦中一点甜。
“傲天，我想去一趟欹梅苑，我想再看一次那里的风景，你陪我。好吗？”虽然他一直安慰我，说我只是产后虚弱罢了，我只是但笑不语。毕竟是自己的身子，我已能清楚的感觉到每日的力不从心，或许我的日子已所剩无几。只凭着最后的意念硬撑到了现在罢了。
“好，明天吧！”
“要带臭小子去吗？”他看着我，仿佛要将我化于他的眼中。
我摇摇头，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怏怏的说道：“那是你儿子好吧！一口一个臭小子，你要不喜欢他，那我就带他走喽！”
他看着我，笑了。将我一把揽入怀中，只是淡淡地说道：“丫头，你太瘦了，一定要好好补补。硌的我真疼......”
这次我并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的随他抱着，感受着属于他的温暖气息......
(八)尾声
十月的欹梅苑满是光秃秃的枝叉，何来风景可言？但当我踏进苑中的一刹那间，便被满园的美景所吸引。
本应光秃秃的枝杈上系满了彩纸所剪的梅花，微风轻抚，空中飘起了腊月的雪片，粒粒晶莹，渲染出了冬日的氛围。
司徒傲天如护着婴儿般将我从他的怀中放下，又将地上清扫干净，铺上了一层柔软的锦垫，扶着我坐了下来。
我将头倚于他的肩头，望着他为我准备的满园惊喜笑着说道：“真好看......好想看一辈子的雪景......”
“那我便陪你看一世，为你造一世的雪景。”他搂住我的肩膀，望着远方，轻柔的说道。
“澈儿让你为难了吧......”在我的威逼利诱下，他口中的臭小子终于有了名字，叫凌澈。
“在我心中，你和澈儿重于一切。江山算得了什么，你们才是我的全部。”他郑重地说道，这便是对我的承诺，对我和澈儿一生的承诺。
我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已放下，深深的吐了口气，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都于我脑海中闪过。父皇、母后、茉茉、素云、叶殇、傲天，还有刚出世的澈儿。好舍不得，但却无力再挽回些什么。
“好美的雪，好香的梅......傲天......我爱你......来世吧......来世我还要看这样的雪，这样的梅......真美......”这是我对他的承诺，这是我迟来的承诺，亦是我唯一的承诺。
“来世......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会带着澈儿一起找你，我们还是一家......下次......我们一起看着美景......看一世的美景......”他的泪于眼角滑落，只是那个为他擦泪的人却已离去......
“秋儿......秋儿......”司徒傲天唤着怀中沉睡的女子，将那一缕散发拨开，轻吻着她的面庞，似诉尽了一世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