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伴生1
“滴滴——滴滴——”
不断重复的闹铃声响起，吵醒了睡梦中的人，他翻身不耐烦地拍掉闹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真TMD不想上课！”男生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眯缝着眼走到镜子面前，一边刷牙一边发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有另一个我来代替我上课就好了。”
不过想完他自己都笑了，怎么可能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另一个他。
他一只手慢吞吞地整理上课用的东西，另一只手还不忘刷着短视频，真真可以说是当代时间管理大师了。
可惜他没注意到，在他离开镜子面前后，镜子里出现了一条条裂纹，又慢慢消失不见。
2
“王菁，早啊！”他到班后，前桌挥了挥手叫他，他看了一眼也不回应。
他还没走到座位上，就看见班长拿着几张A4纸走过来。
“哎，王菁刚好，你把成绩单贴一下吧，老班找我还有事儿，谢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几张A4纸就被班长一下塞进他手里。
艹，一天天就知道使唤人！
王菁看着班长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头看自己手上的成绩单，寻找自己的名字。
王菁，第二十名。
他又往前看见了前桌的名字在第三，班长是第一。
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学习，他们天天玩啥也不干还能考好？一定是抄的吧！
王菁心怀恶意地想，丝毫不记得刚刚前桌还笑着给他打招呼的事，更听不见班长跟他说的谢谢。
真讨厌呀，这些人。
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考过他们，好好打他们的脸，结果呢？就认真学习了一个上午，下午便昏昏欲睡了。
晚上王菁回到家，作业用做题软件随便一拍，就趴在床上跟兄弟们打王者。整十二点，他揉了揉眼睛去洗漱打算睡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又想起了那个想法：如果有另一个人替他去学习，那他不就可以什么都不干，轻松超过那些讨厌鬼？
“好啊。”
王菁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是幻听吧？怎么会有人说话呢？
“我说，好啊。”王菁看见镜子里的他，张嘴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是谁？”他吓的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在地上，而镜子里的自己依然站着，脸上扬起讳深莫测的笑容。
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汗从额头上滑下。王菁连忙转身想逃离这里，却发现门被锁死了根本就出不去。
镜子里的王菁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狭小窘迫的空间里响起了空灵蛊惑的声音。
“您不要害怕，我就是您啊。”
“是您创造了我。”
他听见这话，悄悄侧过脸来偷看镜子里的自己，下一秒又被吓得扭过头去大口喘气。
镜子继续说话：“您不是想在家玩不用上课吗？您不是想考过他们把他们踩在脚下吗？您不是想睡到自然醒，想干什么干什么吗？”
“让我来帮您吧。”
镜子里的他带着最真诚的微笑，纯黑色的瞳孔里透露出感激的色彩，“您创造了我，我为您而生，我生来就是为了帮您的。”
王菁有些犹豫地扭过身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抱着怀疑的心态问道：“你能帮我干些什么？”
镜子里的他看见这一幕，笑容更深，它继续真诚地说到：“只要您想的，我都能替您办到。”
“打个比方吧，我替您健身锻炼，结果依然会反馈在您身上，等于说，您可以躺着得到您想要的健美身材。”
“这很棒？不是吗？”
王菁心动了，他就是个小人而已，这种利己的行为他何乐而不为呢？只是......
镜子似乎看出了他还有所顾虑，它做出请求的表情说：“您创造了我，我无比感激！再说了，如果您不放心，只要打碎这块镜子，我就会消失。”
王菁一听，任何顾虑都被打消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恶意地笑了出来。
“好啊，那你要怎么出来呢？”
镜子里的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只要有您的血。”
王菁站着不动，他还是有些害怕。但他转念又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咬了咬牙拿刮胡刀划开一道血痕涂在镜子上。
一时间，黑雾充满了整个房间，奇怪的吱呀声响起，一个人影扭曲着在他面前现身，最终化成了他的模样。
本来王菁看见这种场景，吓得以为自己被骗了，马上就要被杀死了。却不想那人影却忠诚的半跪在地上，丝毫没有流露出想伤害他的意思。王菁也渐渐安了心，确定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了。
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人影嘴角勾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诡异笑容。
3
一切都和镜子说的一模一样，它代替王菁上学，而王菁可以干任何他想做的事。
王菁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他一个人反倒更方便他自己这样“作弊”。
有了镜子后，王菁每天都可以沉溺在网络世界里快活似神仙，瞌睡了倒头就睡，饿了就塞薯片，渴了就喝肥宅快乐水，却反倒有了八块腹肌和全级第一名的好成绩。
虽然这些都是镜子努力得到的，但是王菁心无芥蒂地占为己有。毕竟镜子是他创造的，它本就是为他服务而生，不是吗？这一切本该就是他的呀。
这样的荒废的日子大约过了两个多月，他开始觉得无聊厌倦，难得想要去自己上一回学。
当他和镜子提出这件事时，镜子笑了，它上下打量他一番说：“您说得对，这当然可以了。”
虽然镜子话说的很恭敬，但它的视线让王菁感到一阵不爽，它不就是个镜子吗？连生死大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它有什么可傲的？还敢这样打量自己！要不是看它有点用途，早就把它摔了！
第二天一早，他精神抖擞的去了学校，进班之后他发现，自己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了班里的中心聚光点。
班花撩着头发问他：“今晚一起回家吗？”，身上馥郁的香气让王菁一阵脸红，说话也支支吾吾的；班长拿着题低声下气，问王菁能不能给他讲讲，虽然王菁心里很爽，但他已经很久没做过题了，完全不会做这种难题，只能冷着脸赶走班长，结果就赢来了班里同学们奇怪的眼神。
“王菁，你平常不是最乐意给大家讲题的吗？今天怎么还凶班长呢？”
“菁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
“就是就是。”
......
王菁越听脸色越难看，在他快忍不住拍案而起时，上课铃响了，所有人都坐回原位。
不对，这不对。
一切都不对，它在侵占他的生活，它想代替他！
王菁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气得青筋都崩了起来。同桌看见了有点担心地问他：“你没事吧？”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什么人啊，真是的......”同桌在心里想。
然而今天还仅仅是个开始，数学课上，老师让他起来讲题，他却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一个字；英语课上，老师让他给同学们背一遍范文给大家示范一下，他却磕磕绊绊，连发音都读不对；物理课上，老师让他给同学们讲讲他上个星期做的什么实验，他却一问三不知......
班里面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王菁气得几乎要咬碎牙齿，他心里骂镜子的话就没停过：太可恶了！妈的！镜子这个贱人！我一定要弄死它！
晚上回家后，王菁和它摊牌，他指着镜子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告诉你，要是我把镜子砸了，你就永远别想出来！”
他气势汹汹地撒完脾气，却越想就越觉得心慌，他王菁可不能被一个破镜子给代替了！
“你给我回到镜子里去！不然......我就砸了你！”
镜子闻言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摊着手有些无奈的样子，一步步退回镜子到里去，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王菁可没那么大出息真砸了镜子，他心里还是抱着点侥幸私心的。
4
他又过上了从前的生活，不上不下的成绩与招人烦的性格使王菁又成为了班上的小透明，每天怨天尤人，不甘平庸又不肯努力做出行动。
过了几周，他坐在床上又想起了镜子的事情。
王菁心想：反正它就是个镜子，自己逼一逼它，它就只能灰溜溜滚回镜子里去，一个破镜子还想代替他？门都没有！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嘿嘿笑了，心想：倒不如再把它放出来，反正它又构不成什么大威胁嘛，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听他的话？
他越想越对，双手一拍就翻身下床，打开杂物间的门，把镜子又重新搬了出来。
“喂！你还在的吧？”
他把镜子放的很低，有些倨傲地俯视着镜子，开口说：“我给你个再出来的机会，你要不要啊？”
镜子听到这话一闪，镜像里的人影浮现出来，几乎卑微地跪着乞求他：“我要，我要！求求您了！”
王菁听见后，面上浮现果不其然的表情，他有些不屑地开口：“你这次怎么出来？”
镜子十分谄媚地回答他说：“您的血——只要一滴！一滴就够了！”
王菁又和上次一样，拿刮胡刀划开一道血痕，涂在镜子上放出了它。
镜子得到了重获自由的权利，十分感激地说要给王菁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简直都要把王菁捧到天上去了。
王菁听着它恭维的话，心中的不屑更甚，大发慈悲似的让镜子再次代替自己上学。
5
于是，王菁再次过上了他快乐的肥宅生活，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好不快活。
不过他还是有点脑子，吸收了上次的教训，不能让镜子完全代替了他，一周之内还是要自己去一趟学校的。
就这样，他坐拥了班花女友，享受着班里人的吹捧，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却能受众人敬仰。
这样的日子，过得让王菁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渐渐地，他从一周上一次课，变成一个月上一次课，最后到什么也不想干，只在家躺着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王菁走进洗手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胡渣满面，大腹便便，过长的刘海显得他这个人更加猥琐抑郁。
这个猥琐大叔是他？
王菁趴在镜子上死死盯着自己看，不对，这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镜子所做的一切都会反馈到他身上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王菁抱着自己的头，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只困兽一样来回转圈，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不对，不对......”
他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不能慌！
王菁盘腿坐到床上，努力回想他上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
王菁过于相信镜子了，以至于他几乎不怎么照镜子。反正又没有出门的必要，镜子又会好好锻炼，有什么好照镜子的？所以他完全想不起来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菁躺在床上，打算等镜子回来好好质问它一番，一个镜子还能蹬鼻子上脸了？
可谁曾想，今晚的镜子根本就没回来！
或者说，王菁根本就没注意到，镜子已经许久没回来过了！
又过了两天，镜子依然没有回来，王菁急的团团转，一时间什么想法都蹦出来了。镜子难道是死在外面了？不会吧，它又不是人，怎么会那么轻易死；镜子要是犯罪被人逮住了可怎么办啊？它顶的可是他的脸！用的可是他的身份！
王菁越想越烦，一脚踹在床边上，“妈的！”
他一会儿想：要不直接把镜子摔了好了！
一会儿又想：它的命在我手里面，这镜子还有点用，不能摔。
最后王菁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抄起剪刀随便给自己剪了个头发，找了身还算能看的衣服穿到身上，决定自己出去找镜子。
之前他担心两个“王菁”被人看见了就完蛋了，和镜子约法三章只能出去一个。现在可好，把他和镜子拉一块儿脸对着脸，也不会有人说他和镜子是一个人了。
他进不去学校，只好蹲在学校门口守株待兔。
可惜的是，镜子没等到，只等到了班花女友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出来。
王菁气的眼都红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质问班花道：“你不是王菁女朋友吗？你怎么可以出轨？”
班花用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你有病吧？王菁早就跟我分手了。”
王菁听见这话大吃一惊，他拦着班花不让她走，“你们......算了，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班花皱着眉头看着他问：“你谁啊？问东问西的？查户口呢？”
王菁忍了忍内心的怒火，他面上堆笑：“我是他亲戚，来找他有事，结果他人不在......”
班花也不知信了没信，耸耸肩告诉王菁说：“他被录入A大少年班了，你去A大找他吧。”
说完，她就拉着新男友赶紧走了，仿佛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呸！”王菁对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痰，“什么玩意儿！”
王菁有了镜子的消息，就转着眼珠子慢悠悠地回家了。
可以啊，这镜子A大都能进，他王菁可前途无忧了呀。
他心里打着算盘，拿出手机给A大学校办公室打电话，谎称自己是王菁的父亲，家里出了事能不能让孩子回来一趟。那头的老师答应的很快，第二天，王菁就在家里等到了镜子。
当镜子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白色丝绸衬衫，文质彬彬的站在狼狈不堪的王菁面前时，王菁一下就气不打一处来，打了镜子一拳。
但镜子受了这一拳，不仅不痛不痒，还笑嘻嘻的问王菁，“手疼吗？”
王菁又拿出先前的一套出来开始威胁镜子，谁料想，它这次却完全不同于上次的害怕卑微。镜子恶狠狠地一脚把王菁踹到地上，用手大力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一下摁进了那张镜子里去。
被封入镜子里的王菁睁大了眼，露出震惊的神情，他拍打着镜面，直到双手出血也不肯停止。
可惜他最终能得到的，不过是镜子的一声“垃圾”而已。
6
镜子里的王菁喊哑了噪子，耗尽了力气，想尽一切办法也出不去。
他绝望颓废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却意外看到了角落里那个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一瞬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想有吃不尽的糖果和巧克力吗？放我出去，你就能永远得到这些东西了。”
“你不是最不喜欢妈妈骂你吗？让我出去吧，你就再也不用听妈妈骂你了。”
他当初，就是这样一步步引诱这个小男孩的。
王菁本来，也是镜子。
王菁，即是王镜。
做人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他沾染了人类通有的恶习，久到让他忘了自己曾是个镜子。
明白这一点后，王菁坐在地上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该来陪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