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上生花

简介：

沈默第一次见到周艾的时候只有一个感觉一一刺眼，刺得眼睛疼、心痒痒，生出一种想要毁掉她的欲望。

——“我从未见过光，也不曾渴望过，这是我第一次触到，暖洋洋的，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幻觉。”

——“骤雨停歇、迷雾消散，后来我才懂，我的以后必须有你，原来光一点都不远，光就是你。”

第一章：阴影

晏城，一座中西交融的城市。相比于西北边低矮丛生的小洋楼，靠近中心地带的南边大多是80年代的老旧楼。

规划不统一，林立有错，依据地形拔地而起有八层高，楼与楼之间隔一条小巷，隔音也不好，所以邻里邻居都没有秘密......

“周小艾！”

“哎~”

“出来吃饭啦！”

不需要母亲的叫唤，紧闭的门挡不住滋滋作响的锅铲翻炒声，菜香味从细细的门缝飘进房间。

周艾忍痛放下小人书，刚开了门便看见妈妈一手箸夹着菜，另一手在下面兜着地投喂大哥周慕。

“快快，别让你弟弟妹妹看见了。”大哥还嚼着，周妈妈便催促他快点端菜出去。

周艾正要回身关门时，三人刚好对视了......

“嘿嘿，你哥哥身体不好......来，小艾尝尝这个，”还是周妈妈打着哈化了尴尬，结果最后来了句，“别告诉你另两个哥哥。”

呀！真是的......我不该在门外，我应该在门底......

算了，仗着大哥体弱易病，家人们对他都是小心小心又小心，仔细仔细又仔细的，生怕一个哈欠就给打的要住院。

所以说，这种投喂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但是妈妈总是觉得对我们四兄妹有失偏颇，花着心思地补偿我们。

比如，一盘菜里有荤有素，妈妈分给每人的菜都是平均的，然而我们会和对方交换着自己喜欢的吃，这当然不包括大哥，因为他要营养均衡。

周艾刚坐下便喊道：“周荆，周荀，快来吃饭！”

二哥周荆往餐桌处望了一眼，径直走向座位上坐下，“没大没小，碗筷都没拿，吃什么？你就是被懒的。”

三哥周荀则默默地在水槽处洗好碗拿了出来。

“得嘞，是被惯的。”二哥撇撇嘴，对着弟弟说不谢后，帮着摆了碗筷。

这时周妈妈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二哥说再拿多两副碗筷，今天有客人来。

二哥听后连忙站起，离开座位，剩下两兄弟对视一眼也蠢蠢欲动，果然，下一秒便迎来了周艾的一连串疑问炮弹。

“啊，客人，是谁啊，男的女的？”

“妈妈朋友，今天带着她儿子来。”周妈妈开始答道。

“朋友的儿子？多大了？”周艾八卦起来总是问个没完没了的。

“嗯，好像今年十八了，我记得是跟你三哥同一天生日的。”

“十八？比我大两岁哎，多高啊，帅吗......”

“我也不知道，十几年都没见了。”周妈妈无奈扶额，一下子又眯着眼打趣道：“别问了，等下来了，不就知道了？”

奥，好吧，周艾听后也就停歇了下来，等到饭菜微凉，周艾她们才看见真人。

“这是小艾吧，都长这么大了，噢，这是沈默哥哥，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呢。”

三人站在门边，当沈默母亲介绍完沈默时，周艾的目光便移不开了。

少年比周艾高了整一个头，周艾堪堪只到他脖颈处，蓬松的头发随微风吹动，刘海乖巧地遮盖住眉毛，门外的光被挡了一半，变成了他脸上的阴影，密长的睫毛，高耸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这是完美的侧颜......

“站在外面做什么，快点进来坐下吃饭了！”

第二章：刺眼

“小艾啊，和哥哥去上学啦？”刚好跳广场舞回来的李大妈笑呵呵和周艾她们打着招呼。

李大妈素来爱八卦，果然，她的眼神滴滴地在周艾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拉着周艾低头小声道：“哎，那是谁？你们家的亲戚吗？”

周艾笑着摆摆手说：“不是啦，这哥哥是我妈妈朋友的儿子，而且和我们一个学校哎！”

周艾没看懂李大妈眼里的不屑，乐呵呵跳上二哥的单车后座，催着她二哥追前边的大哥和三哥。

李大妈看着远去的背影，嘀咕道：“怕不是以后入赘的吧！”

她显然忘记了沈默还在原地，所以当她转头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内心无比恶毒的咒骂了一句后，很是晦气地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沈默攥白了的指节，前边周艾还在喊着：“快点，快点！追上他们！要比他们快！二哥你是没吃饱吗，我明显比大哥轻好吧？”

直到周艾的声音再次传来，“沈默？要迟到了！”沈默才从思绪中回神，迎面是热辣辣的太阳，比太阳更刺眼的是周艾的笑颜。

周艾和三个哥哥一所高中，大哥体弱迟了一年上学，二哥三哥是双胞胎，但隔了几个小时，所以生日不在同一天，一家子都是宠妹狂魔，什么事都有几个哥哥兜着，但凡周艾皮一点，那么她就是混世小魔王。

沾着几个帅老哥的光，她的女生缘很好，别问为什么是女生，因为也沾了几个老哥的光，她身边的异性少之又少。

今天和往常一样，似乎又和往常不一样。

市北公立高中一直以成绩为正义，周家三个哥哥都是高三准高考生了，但耐不住他们成绩优异，所以学校对他们都是实行放宽政策，其实要不是周艾在这，他们早就被其他学校挖走了。

周艾一行人将将卡点进了校园，笑嘻嘻地和头冒白烟的门卫爷爷点点头，跳下车与众人分别后一溜烟地跑向教室。

结果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略过自家哥哥，笑眼弯弯地遥望着站在边角的沈默，“沈默，放学见啦，拜拜。”

市北高中占地面积不大，但高一和高三教学楼的距离可谓是最远的，中间隔了教师办公楼、饭堂、操场等。

直到周艾身影远去，老二周荆拿肩撞了他的后背，沈默才有所反应地抬起头来，皱皱眉疑惑地看向周荆。

后者只甩了一句“毛病”，越过他把老三身上周慕的书包一个甩手扔上背，一行人陆续也进了反方向的高三年级的楼层。

相比于几个哥哥的学霸光环，周艾这个美术生的成绩可谓一言难尽，人送“被市北高中封印了的人”......

艺术生的课也没有多生动有趣，面前立了一块画板，周艾开始构思轮廓、线条，将画笔沾了颜料后，一手执笔横于腰间，另一手虚握成拳抵在下巴处，直到铃声响起她才从冥想中抽离，期间无视了同学的无数次好心提醒，于是她被留堂赶作业了......

周艾面上不显，内心则想亲切地问候老师的家人......

真是得不偿失！

第三章：咸栗

沈默作为插班生，经过重重考核，顺利地进入周家兄弟所在的高三重点班，从早上上课到放学为止，他只抬手更换了课本，挪动了手肘运笔刷题，简直就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范！

哪怕每次课间时间有一大批为他而来的迷妹把教室团团围住，可他就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用解决，无人不佩服他的定力，而周家兄弟对自家妹妹没有抵抗力，一看到人就主动迎了出去了......

上午三节课，算上课间操，那么一共有四次下课时间，经历了前三次的泼冷水举动，周艾已经不怎么敢凑在沈默的班级看他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正中沈默的下怀。

从小学起，沈默就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面相，不再容易相信人，最是厌恶别人的触碰，更甚是无缘故的捆绑，那种视别人为所有物的嘴脸真是厌恶，正如他现在没由来地想起今早在校门周艾和她朋友的对话：

“嘿，这个也是你哥哥嘛？好帅！”

“哎！都说了不是咯......”

“怎么不是了，情哥哥也是哥哥呀，果然好看的人都是内部消化的！”

以为说的小声就听不清了？越想越恶心......

于是，当放学铃声响起后，沈默快速地收拾好东西，挎上背包直直往门外走去，当越过前排时，周荀拦住并问他去哪时，他确实停了步伐。

去哪？还能去哪呢？

疑问并没有停留在他内心太久，回了句逛逛，也不再犹豫。

分明就是这里的，来的时候分明看的很清楚，自己还再三确认了的，怎么就不记得路了？

沿着破旧城区的街道，小心避着石坑，弯弯绕绕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摊位前。

远处是昏黄的点点路灯，近处是飘着咸香的袅袅炊烟，日暮的灿烂弥漫了整片天空，暮光温柔倾洒着大地，落在破旧的城楼上，落在支起的摊位上，落在每个行人的头上，落在静止站立的沈默身上，绘画成一幅令人心动不已的画卷。

沈默站在一处摊位前，那上面写着“咸味栗子”四个简易大字，他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期间没有变换动作，抬头，天幕有一两颗星，无视楼层里的灯光，甩了甩手便离开了。

万家灯火，屋内灯光亮堂，人影摇曳，可我早已没有家，也无人等我回......

周艾不知道沈默已经站了多久，她只是陪着他等到夜色渐浓，万家灯火亮起时，跟在他的背后一起往回走......

少年时的心动是很美好的，比如周艾一如初见时般对沈默一见钟情，少年时的心动是充满未知的，比如沈默的回应就是个未知。

沈默身上的疏离孤独感在这无边的夜色被无限放大，周艾保持着离他十米的距离，看的她心酸，看的她心痛，她想冲过去抱住他，想告诉他，他的妈妈会回来的，我们也是会陪在他身边的，至少自己是愿意的......

万家灯火起，我想和你有一个家，我愿你有一个家，有人等你归。

第四章：浮木

沈默游荡在夜色的旧城街头，与残破的建筑物毫无违和地融为一体，周艾只能紧紧跟随，好不容易在岔路口看到沈默犹豫片刻后，抬脚走向回家的方向时，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你有毛病吧！这么晚才回来！”

沈默还没有走进小区大门，便被等在那里的周荆狠狠地推了一下。

沈默似乎是被吓到了，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周荆更是发火，“噢，还会回来哦！我们以为你走了呢！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这时周艾刚从拐角处走出，看到差点扭打起来的乱象后，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

周艾本来还纳闷着，怎么大哥和三哥温良的性子不想着劝架，当他们意识到下午找了许久的两人是在一起时，更是加入了二哥周荆的队伍，和沈默三对一扭打了起来。

“干什么你！还拐走我家周艾！”

如梦初醒般地知道哥哥们起了误会，周艾直说道：“没有啦！没有啦！我也刚回来，今天下课被留堂了，快到学校关门时才出来，然后去城北的小食街买了烤红薯......哎，别打头！”

周荆翻了个白眼给自家吃货属性的妹妹，望了望脸上挂了彩的沈默，嘴角嚅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上了楼，接连着，周家另两位兄弟也上了楼。

慢慢地，时间停滞，景物静止，沈默感到身体的血液开始倒流，身上的体温被流动的空气带走，他不得已又开始披上厚厚的盔甲，像只刺猬一样，狠狠地刺伤那些试图靠近的人，首当其冲地便是站在他身旁的周艾。

周艾试着想伸手拉沈默的手腕，结果刚碰到衣袖，沈默便像是突然惊醒般，猛地朝周艾的手臂甩去，周艾的手被他出其不意地甩到墙壁上，痛的差点呻吟出口，最后只忍得闷哼一声。

沈默还是站在原地，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一动不动。

周艾陪在他身边，愁得一筹莫展。

“还不快点上来，怎滴，还要我下去请你？”

抬头，周艾没有比这任何一刻喜欢二哥的毒舌嗓音，周艾把那当作落水时的浮木，搭配着弯弯一副笑眼，殷切地望着沈默。

在等待里，时间被延伸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又只过了三秒，周艾便看到沈默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的样子，以为是愿意跟着回家，于是眼里的亮光更是耀眼。

果然，沈默的行动验证了她的猜测，只是她不知，在刚才，就在刚才，沈默听着楼上窗外周荆的话、周艾如花的面容以及她眼里的璀璨，那一刻他无比地厌恶，那一刻他又无比地庆幸......

那一刻，他决定，自己没有的，别人有的也要毁掉，就如她那明亮的眼眸，亮的刺眼。

“下次去哪都要和我们说，知不知道？”

“嗯！知道知道！”

“记不记得？”

“嗯，记得记得！”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下次不会了......”

“什么！还有下次！”

“我知道错了......”

这时周妈妈刚好端着菜出来，看着几个哥哥围着周艾训话的画面，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第五章：后座

“快点啊！差一点啦！不是吧，我这么轻！”

“哎，又被超车了啦！”

周荆被后座的周艾吵得脑瓜疼，加上昨晚没睡好，现在脑子还在嗡嗡地，周艾从出门到现在一直说个不停，让他感觉就像是一群蜜蜂紧跟着他转个不停。

于是，周荆一个刹车把车停下，动作很是温柔地把周艾请了下车，周艾满眼疑惑，满腔疑问刚想问出口，但一看人坚决地的表情也只能咽了下去。

前面是一骑绝尘只剩个单车尾的二哥，后面是闲情逸致的沈默，周艾也不再抱希望了，自我放弃慢悠悠地走着。

直到，沈默经过她身边时慢了下来，周艾惊得不敢置信，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人只是看着前方，继而失落地继续埋头前进着，想着想着，心里又甜滋滋。

即使目不斜视，沈默也能猜到周艾的神情，面上不屑，动作上却不由自主地为了适应周艾的步伐控制着车速。

相比于沈默的沉稳，周艾的活泼也是分外的分明，即使走得端正，那滴溜溜的眼珠子也一直徘徊在沈默身上，以及他那单车后座，像是粘滞在沈默的周边。

眼神甜腻，爱的纯粹，两人没有察觉，旁人可就一眼便能辨明。

后边跟踪着的人，眼神同样黏腻在周艾身上，他看周艾，爱的发狂，他看沈默，恨得发狂！

就这样一路尾随，路上两人虽然一言不语，但只是两人同行的身影都让他恨得发疯，更何况还有周遭的风言风语加持。

“小艾，这真的不是你哥哥？”好友小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又再一次拉住周艾问道。

周艾看着沈默逐渐远去的背影，被问的烦了，不禁着急了些，一着急声音就大，“都说了不是哥哥！”

周艾刚想抽回被挽住的手，就听见她小声说：“那我追他，你也不会有意见的咯！”

“不行！”

小文被突然暴增的音量愣住，随后不解地想问为什么，周艾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接着说道：“沈默是我的！”

语出惊人，说的就是周艾这样的，忽视掉去而复返的沈默，周艾还能大言不惭，视线相遇的下一瞬，周艾满脸通红。

羞愧于自己口出狂言，但绝不会后悔。

周艾永远记得那晚跟在沈默身后走的那一段路，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当时周艾的矛盾，如果沈默走了，她该如何劝，她又该如何留？那一刻她忽然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落脚点去想这些......”

所以，如果我和你不是毫无关系的平行线，而是有一个交点的相交线呢，那么在疏离中我就有了走向你的出发点，我可以有无边的力量去拥抱你，去温暖你......

沈默只是双手扶着车把，单脚支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艾，可他的眼神又像是透过了周艾，看向了别处。

“沈默，你凭什么？你只不过是个爸不要妈不疼的‘寄生儿’罢了，你妈妈都已经撇下你让你自生自灭了，小艾家人好心收留你，你凭什么可以得到小艾的青睐！凭什么！”那人憋红了眼，眼里湿润，眼内却盛满了恨意。

第六章：住院

“啊！住手！别打了！我，我已经报警了......”

沈默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似乎听到了周艾的声音，终是耐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辗转了多家医院，沈默终于在隔壁市医稳定了病情。

全身多处骨折，脑内积血，腔内积血，多处软组织挫伤......

周家人围着沈默一天轮流转，常常上一个还没准备走，下一个便想着来交接班了，只是他们从来不让周艾守夜。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两个星期，沈默才清醒过来，沉闷抑郁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今天是周末，周艾五点不到便起床赶最早一班的火车来到沈默所在的医院，守得云开见月明，周艾欢喜地把窗帘拉至两边，顿时满屋透亮了起来，有些更是依着空气中的细尘折射成一束束光线。

“嗯！病人底子好，恢复得不错！”医生照例查看病房，拿着手电检查了下沈默的眼睛，接过护士手中的病例表，稍作查阅，继续道：“要是过了观察期，病人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请问回去之后，生活方面要注意些什么，饮食......”周妈妈追着医生出了病房，徒留周艾一人与沈默面面相觑，她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门外一窝蜂地跑来她的三个哥哥，于是只能闷闷地咽下苦楚。

“有人打你，你不会还手是吗，就站那不动！傻了吧你！我天，你是招惹了黑社会？十几个人，那可是往死里打的......”三哥周荀不易察觉地碰了下他的手臂，周荆也意识到不该提起，便转了话题，“周艾！你背后藏的是什么？独食难肥，快点交出来分享分享！”

周荆有心逗弄小妹，周艾下意识护着手里的包裹，一进一退间，一个转身，手上的物品随着一条抛物线跌落满地，黑漆漆圆滚滚地，有的滚到了靠近沈默病床边的周荀脚边停了下来......

周荆坏了事不敢看周艾，对着地上的圆形物品一番辨认后，猜测道：“这是？”

好奇心驱使下，周慕拿纸巾包裹着捡起了一颗，仔细翻看后说：“噢，是栗子，”闻了闻味道，拨开两半全数递给周荀，“还是咸的，老三尝尝。”

周艾听着他们的话满脸潮红，手心冒汗，而床上躺着的沈默也没好到哪里去。

跟踪？

原来你跟踪我，我找过了，咸味栗子只有城郊的刘伯伯那一家，且味道自己可不会闻错，毕竟吃了十年。

为什么要跟踪我，是防着我偷你家东西了？

搁这防贼呢？以为我很稀罕你家吗？要不是我妈每次烂醉时会打我，要不是我爸早早丢下我们，要不是我无处可去......

“咦，都来了，医生说了明天就可以办出院了。没什么东西要带的，明天就周荆和我一起就好了，你们在家等着。”周妈妈这时从外边进来了，笑着对沈默说：“沈默，我们包个车回家。”

家？我还有家吗？

窗外的阳光甚好，床边那颗大树经过昨天一夜的大雨已冒出新芽，周艾想到自己天微亮撑着伞穿过整个城区去等咸味的栗子，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看到摊主姗姗来迟，小心翼翼揣在怀里赶着最早的火车，到最后却喂了地板？

第七章：上铺

“好了，新买的床下午就到了，你们肯定饿了，我先去做饭。”周妈妈放下手里的洗脸盘，眨眨眼潋去湿意，从一推杂物中捡出菜走向厨房，不一会儿便传来乒零乓啷的声音。

“来，多吃点，都瘦了......”周妈妈说了没几句，眼眶又开始湿润了起来，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沈默，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以后啊，你们五个就要一起走，知道不？”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闷头干饭。

正好赶到午睡前，床被送来了，周艾家有三个房间，三个哥哥睡一间大房，周艾这个小魔王睡一间小房，而周妈妈的则是杂物间改造的。她把这一新的上下床搬进了周艾的粉色房间，拉着沈默的手说：“以后，你就睡在上床了......”

“哎！”

周家几位兄弟惊得不敢相信，只有周艾在心里偷笑，偏偏还要在脸上装出一副矜持的模样，这让一旁的沈默眉头皱的更深了。

周妈妈被周荆气的直瞪眼，“哎什么！难道还让沈默睡沙发吗？快入秋了，等下冻着了怎么办？”

周荆一下子敢怒不敢言，于是所有人都看着沈默，状况外的沈默这时才反应讨来，低垂着眉眼，眼尾微红，湿润的狗狗眼直直望着周妈妈，语气微弱地试探问出：“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周妈妈看着沈默满眼怜惜，最后母爱泛滥的周妈妈给沈默明修栈道，傻子周小艾暗度陈仓，于是沈默就这样住进了周小艾的粉红色空间，成了她的上铺。

这之后，周家三个哥哥看沈默都换了个有色眼镜，以前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现在可不就是个扮猪吃老虑的小免纸？

“沈默，来，这个好吃，妈妈煮的红烧鲤鱼最好吃了！”一到饭点，周艾就拉着沈默坐在肉菜的前面，不一会儿，沈默的碗已堆成了小山。

“周小艾！你够了哈！”周荆看的气得想摔筷子，碍于基本礼貌，他呼呼地吐着气慢慢忍了下来。

周艾这时的筷子将将夹着一块鲤鱼腩肉往沈默碗里送，正专心地堆小山，被周荆的“周小艾”吓得一愣，堪堪稳住手，收回筷子，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好了没有！墨迹......”吃完饭，周荆又开始嫌周艾黏在沈默周围转，出个门也磨磨蹭蹭。

等得烦了，周荆招呼着其他两位兄弟先走了，免得留下看着更烦。

啊，我亲爱的哥哥，忽略掉你的白眼，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周小艾，被嫌了也不恼，笑呵呵地往沈默身边凑。

路上繁花似锦，周艾一蹦一跳地围着沈默转，即使沈默不言一语，周艾也能自其独乐。

立夏以至，天亮得快，清晨时太阳已升至高空，透过晏城南边旧城的老树，斑驳的树影织成一张张网，把少女的天真美好牢牢兜住，正如周艾在旧城里被家人邻居保护的很好，总是一副无忧无虑地模样。

少女鲜活的生命力正如夏日里初生的旭日，蓬勃着、引人瞩目，就连沈默这样无波无澜的人也忍不住停留。

“好啦，到了，我先走了，放学见啦！”

眼前人总是一步三回头，鲜活......

沈默开始享受这样的时刻，轻松愉悦......

第八章：深渊

窗外的玉兰树上蝉鸣个不停，似乎每个学校的后排窗边都有这样的困扰，堆积了半天的垃圾在闷热的天气下挥发出阵阵恶臭味，偶有一阵微风吹来，携来淡淡的花香，这样的午后引得人昏昏欲睡。

沈默写下试卷上最后一个数字，终于从满是课本的书桌中抬起头来，合上笔帽，甩甩手，眼睛习惯性的往窗外那棵树看，低头，星期二下午第二节课......

仔细看，眯起眼来可以透过层叠的树影，看到操场上一个个做着热身操的高一年级12班的学生，再仔细看，能看到被围在中心的周艾同学

“沈默，李老师找你！”

班长李唯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李唯对上他迷茫的眼神，刚想无奈地摇头，下一秒心被一惊。

看着人已走出教室，李唯还怔怔地没有回神，眉头轻皱下的那是厌恶吗？

教师办公室。

“沈默，二模成绩下来了，成绩还不错。”班主任观察着沈默的神情，对沈默毫无反应的酷盖脸，心下暗自赞赏，面上不显继续说：“很好，不骄不躁，不像周家那几个小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保持稳定，发挥正常，一本肯定是可以的，L市的......”

“谢谢，我知道了。“沈默察觉到李老头又想发表长篇大论，于是打断了他。

嗨，小屁孩，还挺酷。李老头自觉自己过于啰嗦，也不和好学生沈默计较。

周家那几个小子......

沈默顺着长长的廊道没有目的地走着，两边是一丛丛的紫罗兰，他却无心欣赏，思绪翻飞至前天晚饭时，周荆回去一打开门便大声叫嚷道：“妈！二模成绩出来了，我只比老三少两分！大哥和我一样......”

于是，当晚周妈妈做了满桌子的菜，期间还总说差一分都差了几十个人了，不能掉以轻心，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总之只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一样。

噢，对了，当时周艾要去K市培训学习，没了贴心小棉袄，沈默闷骚理科男的心思自然无人照顾，即使是周妈妈，也不免对自家儿子更上心点。

为什么同样是母亲，别人的妈妈就是屋里家具排列完整、干净，热的蒸腾冒烟的饭菜，敲门就有人开，进门就有灯，不像自己，昏天黑地里混着呕吐物的酸臭味，无休无止的谩骂，最后竟然把自家丢至在好友家，任其自生自灭......

又是一月色皎白的夜晚，周妈妈或是临时心血来潮，菜多得堆叠在一起，这一整天里周荆不再明里暗里给沈默眼色看，沈默回想起来没由来的心慌。

“等等。”沈默刚想拿起筷子早早吃完回房做练习，就被周荆制止了。

沈默自知是失了礼数，也不敢再有动作，真是的，呆久了就认为是......

周荆说后有点尴尬，气氛跌至冰点，还是周妈妈替他说完余下地解释，“小艾今天回。”

今天？不是要放暑假才回？

沈默还在疑惑中不敢相信，此时未关的大门被人推开，“沈默。”

是周艾的声音。

第九章：破晓

“沈默，妈妈，亲爱的哥哥们，我回来啦！快点起来欢迎欢迎我！”

周艾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看到周妈妈后连她最爱的兔子玩偶都不管了，小跑着朝周妈妈抱了过去，结果被周荆半路拦截住，可怜的周荆也只不过是个工具人，周艾人在他怀里，眼睛却不住地往沈默身上瞧。

一室温馨，沈默也不禁为之动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嘭地一声，沈默把碗摔在桌子上，气的手握青筋乍起，眼瞪得红红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无风起而冷风吹，犹如寒风瑟瑟发抖的枯草，看得周荆也忍下了脾性。

“我让你再说一遍！”下一刻沈默越过周艾，一把抓住周荆的领子，本来周荆还是没甚反应的，看着被沈默撞翻在地的周艾，火气立马上头。

“周荆！”

“说就说了！说了能怎样，又不是我们害的！你妈妈彻底不要你了！她死了，酒精中毒！”

周荀几人阻拦不住，只能报以关切的目光看着沈默。

那个女人，自己叫了十几年妈妈的女人，终于还是抛下了我......

“呵，所以呢......”沈默安静了几秒，似乎呼吸都变得慢了起来，脚步沉重的回了房间并关上门。

“不是，你这是什么反应？”周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些许怯懦又不解。

“好了，坐下吃饭了。”周妈妈搂着周艾坐下，又伸手一拍周荆的脑袋后，众人才回神。

一顿接风洗尘饭吃得索然无味，周艾扒了没两口，也放下了碗，拖着自己的箱子开始整理衣物。

周荆刚想去帮忙，周慕便攥着他也回了房，关门前还叫走了周荀，客厅里只剩下周妈妈在收拾厨余。

周妈妈端起碗碟要进厨房时，周艾突然抬起头叫了声妈，周妈妈停了脚步，扭头看她，周艾憋了挺久，最后轻声说了句：“给沈默在厨房留点菜吧，他会饿的。”

“嗯，有留的，对了，今晚你和我挤挤吧！”周妈妈笑着回。

客厅熄了灯，一片漆黑，周艾好不容易等到沈默出来上洗手间，噌地站起身，因为蹲得久了，一时间没站稳，见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切接触，周艾认命地闭上了眼。

许久过后，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头顶传来闷笑声，以及沈默那磁性的声音：“放手。”

“啊，谢谢，嗯，你......饿了吗？给你留了饭，多少吃点吧。”

夜很黑，阳台的风吹地窗帘卷动，窗外的天空也很黑，但依稀能看见一两颗星，正如眼前人，明亮的眼眸。

“我知道了，我不饿，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离开。”沈默犹如脱力般地倚在门沿。

“不要！”周艾顿时急了起来，意识到夜已深，家人们都已经睡着了，声音又压了下来，“不要，为什么走。”

“不走，我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是了，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妈妈是周艾的妈妈是好友这一层关系，她们才会收留自己，现在自己妈妈已经死了，自己自然是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什么理由？因为你妈妈的事？”周艾急得脑袋乱糟糟的，双手扯着沈默语无伦次地，“那之前不也住在这里，需要什么理由？一定要理由吗，那，那我喜欢你算不算理由！”

第十章：逐光

第二天。

“妈，我脖子痛......今晚我要回自己房睡！”

“哎呀，就你睡觉也不老实，摔地上了吧。”周妈妈一面说教，转身也不知从哪变出一瓶药油来。

沈默站在一旁，眼里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疼惜与难过，“喝杯牛奶吧。”

“沈默！谢谢。”不用看便知周艾是如何一副星星眼。

很快就到高考前夕了，一家有四名高考生，周妈妈的压力可大了，每日里为补充营养发愁，今天听到吃鱼明目就买鱼，明天听到吃虾高蛋白就买虾。

市北高中某一教学楼背后。

“你真的不考虑L市的大学，以你的成绩完全没问题，正好我公司在L市，毕业后可以直接进......”一大约四十几的穿高定西装的男人，语气堪称威严地对沈默说。

沈默皱眉，这人怎么比李老头更烦，噢，这人声称是自己的爸爸，可笑，自己多久没有见过那人，记忆中那人很早就抛下自己和我那可怜的妈妈，以前那么需要爸爸这个人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任自己如野草般生长，如今却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指手画脚。

“够了，我说了不去，还有别再说是为了我好，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太迟了。”

“你什么意思......”男人开始恼羞成怒。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现在我不需要你，以后也不会需要你。我想我和你也没什么可以讲的了，就这样吧。“沈默笑得云霁风轻，回头，果然，角落里蹲着周小艾同学。

“你真的不去L大，那里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哥哥们都是以那为目标的......”

沈默摸了摸周艾的头，站定在他的面前，看着比自己低一个头的周艾，沈默微微弯腰与她平视，“嗯，不去L大，第一志愿选本市的晏城大学，别问为什么了，你不是也要考本市的晏城艺大？”

周艾那边还在为沈默这种人才要被埋没在晏城而可惜，沈默这边可早把所有都盘清条顺了，晏城大学和晏城艺大就隔了条马路，自己大三周艾大一，很好！

“好吧，嘿嘿。”

“笑什么？”

耶，以后也可以和沈默一起回家了！

傻，周小艾，你也太可爱了吧。

中午周妈妈去探望一个住院的老朋友，家里没人做饭，周荆等人都出去吃了，只留下周艾和沈默两人。

“沈默，尝尝这个。啊~”

“......”

“怎么样？你那么喜欢盐焗栗子，这是盐，这是栗子，两个放一起就是了......”

沈默刚想说盐放多了，就听到周艾说这是自己第一次下厨，酸涩中带了点宠溺，点头说好吃。

“沈默，你也喜欢我？是真的？”

自从那日晚上周艾表白沈默后，两人便躲着家人偷偷谈起了恋爱，周艾便习惯了每日一问。

“周小艾，你们在干嘛！”

“哎，别激动，他就是我闺蜜。”

“哪有闺蜜抱一起的，你当我瞎？”

“真的有！我和小文......”

“那你们还亲嘴！你当我傻？”

“那我们还睡一张床上呢......”

“......你礼貌吗，懂什么叫悄悄话吗......让开，看我不劈了他！”

面临前后夹击的周家兄弟，沈默却笑了。

周艾，谢谢你，我以前一直把自己困在黑暗里，从未见过光，也不曾渴望过，九月二号，我遇见你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触到，暖洋洋的，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幻觉。

后来我才懂，我的未来必须有你，就算是离你远一点也不可以，原来光一点都不远，光就是你。

我遇见你，真的很幸运，就像手上烤成焦炭的栗子也能生出花来。

你眼里有光，你眼里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