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利用的子弹

“泽诺，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请你立即弃械投降。”

一位神色威严的警官手持扩音器对着残破的瓦房喊道。

此时瓦房所在的这条狭窄的巷子里站满了人，被围在中间的是着装统一的警察，他们竖着防爆盾举起电击枪对准瓦房。

往外一层是各大媒体，他们如同饥渴的鬣狗，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猎物”。这一次他们不期而至，看来这个“猎物”确实过于显眼。

而众所周知，最外层的永远是爱看热闹的普通群众。他们都高举手机等着拍照拍视频，然后上传到网络上，以此博取眼球赚取点击量。

他们在等着瓦房里的那个人出现。

喊完十秒后，瓦房里的人走了出来。

不，他不是人类，是机器人。他的左胸上有个过于明显的缺口，可以看到里面有各种精密器件和整齐有序的线路。

此刻他高举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攻击性。

这个名叫泽诺的机器人出来后，媒体们都在争前恐后地报道：“昨夜疑似杀死自己经纪人的明星机器人泽诺，在2051年10月24日上午7点34分被捕......”

莱蒙关掉电视，他看不下去了，机器人杀人的案件越来越多，这个社会真的变样了。自从十年前机器人产生自我意识，再到七年前机器人与人类共存，并且拥有“人”权，人类社会就已变质。

呵，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生活在这个如同下水道一样的社会，你永远不知道第二天流过污水的成分，可你知道它总是那么肮脏。

“莱蒙探长，市中心有人死了，初步判定是他杀，你要干活了。”

一个女人推开门走进莱蒙的办公室，将手中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

“嘿。卡尔玛，我说过多少次，进来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貌。”

无视文件，莱蒙指着女人身后的门抱怨道。

这孩子刚来警局的时候可是非常有礼貌的，只是相处越久，这只披着羊皮的狼越发猖狂，到最后撕掉了伪装，“光荣”的成了他们梅柯警局的小魔女。

“这有什么，莱蒙探长，不是我说，您今天就52岁了，以后哪天我心血来潮敲门再进，您要是突发疾病晕倒，刚好耽误了那几秒救命时间，那我该多么自责。再说了，您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难道会做一些......”

卡尔玛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朝着面前的老头眨了眨眼。

“你别在警局乱传，我可不想晚节不保。”

莱蒙翻着白眼站起身，左手拿着烟斗，右手一杯咖啡。

他走到卡尔玛面前：“小魔女，请让一让，你挡道了。”

看着莱蒙显眼的肚子，女人退到一旁，她说：“探长，您该减肥了，网上说肥胖的老年人最容易得病了。”

这句话像块无形的绊脚石。

莱蒙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咖啡差点洒了出来。

还好他是个灵活的胖子。

......

坐上警车，莱蒙将椅背放平，舒服地躺了下去。车是自动驾驶，他可以不受任何打扰，好好休息一下。

对于方便生活的科技，莱蒙表示非常喜欢，尤其是这种开车在路上还能一口烟一口咖啡躺着的导航驾驶技术。

“咕嘟。”

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莱蒙的目的地也到了。

一分钟后，莱蒙终于从车里出来。

他往旁边的草地啐了口浓痰。心里骂道：究竟是哪个该死的把车门框设计得那么小，难道他们觉得当警察的都是瘦子吗？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发泄之后，这个老头才发现导航定位的目的地处于市中心。他突然左右观察，但发现路上的行人全都在低着头看手机，没有人注意到他刚刚不文明的行为。这或许也是科技带来的好处吧。

莱蒙猛地吸了口烟压压惊，享受片刻烟在口腔里沉淀的实感，然后慢慢吐了出来。

“请勿吸烟，吸烟对身体有害并且污染环境。吸烟要罚款，请交纳200加周。”

忽然，一个半人高的圆脑袋机器人双眼闪烁红光从莱蒙旁边窜出来。

是万恶的禁烟机器人，机器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莱蒙捂着嘴把剩下的烟呼了出来。

太久没来市中心，他忘了还有禁烟条例。

收起烟斗，将拇指按在禁烟机器人的圆脑袋感应区上。

很好，今天白上一天班。

“非常感谢您对城市环境保护的支持，莱蒙探长，请您不要再吸烟了，吸烟对身体有......”

禁烟机器人收了钱仍对莱蒙喋喋不休。

可老头却没这个耐心，他径直走进大厦，只留下圆脑袋一人在原地，后者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待遇，在莱蒙离开没多久，它也走开了。

电梯内，莱蒙摁下标着数字27的按键。

案发现场在大厦27楼。

看来这次的死者身份不简单啊，而且还出动这么多警车，都停到马路对面了。莱蒙摸摸圆鼓的肚子感受着电梯上升带来的超重感，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就是有钱人的感觉。

“叮。”

27楼到了。

走出电梯，莱蒙再次感叹，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死者的财力。

一眼过去，27楼整一层尽收眼底，数十个取证员在收集物证，还有几个数据收纳机器人沿着用警戒条标出来的可通行道路来回奔走。

莱蒙出示证件走入案发现场。

他找到现场指挥：“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方回答：“死者叫斯德朝，男，26岁，身高1.76米，是洛肯医药科技的董事。被凶手用枪打穿颈部动脉并造成大面积破坏后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30分。现场没有发现凶器，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是我们的人，有人匿名报警说听到特博大厦27楼有枪声，我们赶来后就在这发现了斯德朝先生的尸体。”

“弹头呢？贯穿身体之后去哪了？”

“弹头估计很难找到。”

指挥指了指旁边落地窗上的一个小孔，他说：“凶手用的应该是KS174。这种手枪威力巨大，射程不短。子弹穿过人体后击穿玻璃飞到外面了。”

“弹道处理呢？”

“这几天大风，不好判断。”

莱蒙走到落地窗旁看着与他脖颈一般高的弹孔。

思索片刻，他环视客厅。这个叫斯德朝的人就是死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的。

这么大一层楼他一个人住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这小伙子只活到莱蒙年岁的二分之一，这么年轻就赚到了他这个老头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可惜死的早。看来这该死的社会并不只是挑着穷人来吃的啊。

吐槽过后，莱蒙思绪回归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不排除熟人作案，但也有可能凶手直入主题，一点机会也没给斯德朝。

十分钟后，莱蒙一个人下电梯到一楼保安室，他要去看监控。

出示了证件，莱蒙被保安请到了保安室里。

值班的保安很害怕，因为他的失职导致住户被杀害，他肯定会被辞退。但现在他只能好好配合警方办案，尽早抓住凶手戴罪立功，不然辞退事小，要是被大厦里其他住户针对，他这辈子就完了。

莱蒙指挥保安回放电梯监控视频，将时间调到死者死亡前后的这段时间，他需要知道有谁在此前来过又在之后离开。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去过27楼，也没人从27楼出来。

“那个......凶手会不会......不是走的电梯。”

值班保安有些支支吾吾。

“想到什么就说。”

莱蒙最讨厌话只说一半的人，总要留悬念，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嚼到一粒石子一样，烦人恶心。

“因为27楼整一层都是斯德朝先生的，出了电梯就算进他家里，电梯门就是他家的大门，所以别人想要坐电梯到27楼需要斯德朝先生的允许或者密钥。”

“那我刚刚能上去又下来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们把电梯门给撬开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到27楼，从楼顶下去可以吗？”

“楼顶不行，我们大厦的楼顶是属于30楼住户的财产，除非......除非30楼的住户是凶手或者帮凶。”

保安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这是有钱人之间的斗争，而斯德朝先生输了，所以......

莱蒙听了保安的分析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不该说的就别说，不该想的也别想。继续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什么方法到27楼？”

虽然莱蒙也不喜欢那群道貌岸然的资本家，但他们终究是有权有势，万一这些话传到他们耳朵里，那他的退休金肯定会名不正言顺地离开他。

“走楼梯的话......可能也不太行，27楼的门是锁住的，钥匙一直在斯德朝先生的手里保管......”

保安还没说完，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

“莱蒙探长，我们发现27楼的楼梯门有被破坏的痕迹。”

那人弯着腰手抵在墙上大口喘气道。

是奥尔，莱蒙手下的警员。

听到这个消息，莱蒙向保安瞟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说的不太行？

接着他问奥尔：“你怎么累成这样，难道是从27楼跑下来的？”

奥尔摆摆手，回答说：“没有探长，我只跑到17楼就坐电梯下来了。”

下楼坐电梯?就是这个。莱蒙心想，凶手很可能是先坐电梯再走楼梯到的27楼。

他回头对保安说：“你再重新看看那段时间上去的人，他们是否都是电梯停留层的住户。”

“没问题，我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谁是住户住哪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作为保安的基本素养，他很自信。

在八倍加速下，保安很快找到三个非住大厦住户的可疑人员。

“这个不是，她是跟着前面那个人的，很明显是偷情之类的。这个也不是，他手里拿着文件神情很焦灼，一看就是有急事的秘书。”

莱蒙很快排除两人，快速缩小范围。

这最后一个可疑人员，虽然一身保洁装，但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最有问题的地方就是，他走出电梯进了11楼之后没多久却从9楼出来。

这人问题很大。

只是监控视频里完全看不出这个人是谁。

“奥尔，你跟我去楼梯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26楼消防楼梯内，奥尔把刚才在保安室没说出来的信息告诉莱蒙。

“探长，警员们已经开始排查住户了，晚餐之前就可以得到结果。”

是的，莱蒙对凶手的身份是有两种猜测的，一种凶手就是大厦的住户，一种凶手是外来者。

“或者现在就让他们停下来。”

莱蒙看到楼梯上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后，觉得凶手有很大可能是那个保洁。

一截还算新的香烟滤嘴。

滤嘴其中一面已经烧焦，看得出来吸食它的人当时有多焦愁。

重点是滤嘴上标着的品牌名。

这个品牌的香烟是北区特有的穷人烟。顾名思义，只有北区贫民街的穷人才会买。而住在市中心的人甚至连牌子都没听说过，所以大厦里这些非富即贵的住户们基本可以解除嫌疑了。

“看来我们运气还不算太差。”

莱蒙戴上白胶手套，将香烟滤嘴捡起放进取证袋里。接下来只要匹配DNA或指纹就能找到它的主人了。

不，可以更快一点。

灵光一闪，莱蒙想起了那个圆脑袋。

如果凶手是北区的人，那他应该不知道市中心的禁烟条例。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被禁烟机器人抓到过。并且那个人是肯定知道27楼电梯锁的，所以他不止来过一次。

“你去查查，最近几周有没有北区的人在附近吸烟被罚款，然后把这截滤嘴拿去检测。”

莱蒙将取证袋递给奥尔，然后艰难地脱下手套。

“没问题。”

奥尔说完立马跑下楼梯，咚咚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里。

莱蒙摇摇头，不知道这个傻小子要跑下几楼才想起坐电梯。

事情干的差不多，该去吃个饭填饱肚子了。莱蒙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然后趁它不注意拍了两下，隔着衣衫造成的沉闷响声在整个楼梯里回荡。

莫勒小馆，是莱蒙每天中午都要光顾的饭馆。除非出勤的地方远至郊外，否则风雨无阻。

“莫勒，老三样。”

莱蒙推开饭馆的门，朝收银台后的老头喊道。

门边上的风铃被惊动，相互碰撞产生的声音舒心不厌烦，每个进饭馆吃饭的人都在这一瞬间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这是莱蒙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

“莱蒙探长，欢迎光临，今天有新品你要不要尝尝，算我请你的，就当是老顾客回馈。”

饭馆的老板莫勒显然和莱蒙是熟识。

“不......好吧。记得加量。”

莱蒙本想拒绝莫勒的好意，但记起今天被罚了两百加周，加上现在月底手头有些紧，想想还是接受了。

莫勒看了看莱蒙的大肚子说：“总是如此。”

接下来就是等餐时间，莱蒙找了个可以很好的看到电视的座位，这样可以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他喜欢在饭馆看电视，但现在大多的饭馆是没有电视的，毕竟现在的人都是对着手机，他们更喜欢和手机一起吃饭。

但莫勒小馆有电视，这是他喜欢这里最主要的原因。

“近三年迅速崛起的明星机器人泽诺的经纪人，于10月24日凌晨3点30分左右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内被杀害，目前警方已经将嫌疑人泽诺带回警局......”

电视播放的居然不是莱蒙平日最喜欢的搞笑节目，看来明星机器人杀人事件确实是个大新闻。

并且他发现那个经纪人的死亡地点和时间与斯德朝的较吻合。

“莱蒙，午餐来了。”

莫勒将一盘盘加量的食物送到莱蒙桌前。

莱蒙的注意力刹时转移到食物上。

管他呢，也许只是巧合，填饱肚子先。

一大口下去，莱蒙身心都得到了安慰。

味道真不错。

......

审讯室外，莱蒙正在了解情况。他才吃完午餐，还没在车里睡个美美的午觉就被告知找到嫌疑人了。

“麦可，男，35岁，离异丧子，职业工人，住在北区贫民街131号。一周前曾在特博大厦附近被禁烟机器人发现吸烟处罚过。在你来之前我们比对了你找到的那截滤嘴上的指纹，确实是麦可没错。”

约德，此次案件的审讯员，他将嫌疑人目前的情况告诉莱蒙。

后者听后，隔着单反玻璃看了一眼审讯室里那个略显不安的中年人，那侵占半张脸的胡渣，让本就沧桑的模样更是如吞噬残阳般消散着他的生机。

“他和斯德朝什么关系，有没有作案动机。”

莱蒙吸了口烟，在市中心不能吸烟，憋死他了。

“完全有，麦可的儿子加入了洛肯医药科技的人体实验，并且是因为实验失败而死的。这个实验就是斯德朝先生下令开启的，实验体死亡的消息也是他亲自压下来的。”

“走吧，跟他聊聊。”

莱蒙没有再问，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会会这个男人了。

“麦可先生，听说你的儿子死了，这可真是太不幸了。”

莱蒙拉开椅子还未入座，就开始刺激对方。

“警官先生，我儿子的死和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联系吗？”

男人的反应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今天凌晨是不是去过特博大厦？”

约德直入主题。

“是的警官，我去过那。”

似乎是知道他的行踪会被发现，麦可并没有否认。

“不仅如此，当时我听到27楼有枪声，我还报了警。”

“什么，是你报的警？”

约德有些吃惊，凶手自己报警吗？

“你去那做什么？”

莱蒙见同伴被对方打乱节奏，立即救场。

“我去清洁楼梯，我的朋友在那做保洁，他今天身体不舒服特地托我给他代班。你们可以去查查。”

莱蒙看得出来，麦可说的都是真话。

“你有看见凶手吗？”

“很抱歉，并没有。我因为太害怕就跑了。”

“你有KS174吗？”

“当然，谁会拒绝一把既便宜，威力还大能防身的手枪。”

这个麦可一直在告诉他们无用的事实。

他突然反问：“警官先生，难道我听到的枪声是由KS174发出来的？”

见莱蒙没有回答，他继续说：“你们光查手枪可没用，我记得全市百分之七十的成年人都有收藏这把枪，说不定特博大厦里的住户人手一把。你们得找弹头，为了防止购买者肆意杀人，KS公司可是在弹头上标了编号，并且说这个弹头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能还原编号，而购买子弹需要实名购买记录子弹编号。找到弹头，你们就能确定凶手了。”

像是知道子弹已经飞出窗外消失，麦克嚣张地挑衅他们，甚至告诉他们如何确定凶手。

莱蒙盯着麦可，他说：“你知道死的那个人是斯德朝吗？”

“噢，这真是太......太不幸了呢。”

麦可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莱蒙看到了他眼里那妄图释怀却无法动摇的悲憾。

后者起身离开审讯室，他知道麦可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只有找到那个消失的弹头，才能确认真正的凶手。

得申请大范围搜查。

莱蒙当即打了个电话，让手下人去操办这件事。

通知过后，他看了看手腕上老旧的手表，表上有被烧过的痕迹，这是他妻子给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到点了。

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

“莱蒙，今天你生日，晚上大伙一起吃个饭放松一下。”

是约德。

“没问题，就去莫勒小馆，我过会和老板打个招呼。”

约德一拳打在莱蒙胸膛上，他说：“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吃穷的。”

......

10月24日17点25分。

莉雅墓园里，莱蒙手捧两束花，站在相邻并排的两座墓碑前。

今天不仅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妻儿的忌日。

四年前的这一天，大概就是这个点，莱蒙正怀揣着期待驾车回家，他的妻子儿子在家等他回来给他过生日。

可当他刚下车，抬头才透过窗户看见妻儿的笑容时，意外发生了，一场点亮半边天的爆炸呈现在他面前，如同相机闪光灯将他眼里的画面残忍定格，虽昙花一现却显得格外的悲壮。

他忘不了那天红蓝交替的爆闪灯和刺耳的鸣笛声，它们相互糅杂成一个巨大的钢锤，将他的世界一点一点地破坏。

持续了整整一夜。

后来，鉴定组复原了他们家保姆机器人的数据记忆发现她的遗书。上面写了她因为经常被丈夫家暴患上抑郁症，早就心存死志。生日那天，看到莱蒙妻儿如此幸福地给莱蒙准备惊喜，她对他们的嫉妒与对丈夫的愤怒在一瞬间融合在一起，载体是一根劣质火柴。

她用这根火柴点燃了天然气，拉着莱蒙的妻儿一起在爆炸中丧命。

从此以后，莱蒙再没对机器人有过好脸色。

“罗娜，查尔，我该走了。明年我再来，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莱蒙走出回忆，他看了一眼时间，该去找那群酒鬼了。

......

夜晚，莫勒小馆内有十几个穿着便服的警察正聚在一起喝酒。

莱蒙推门而入，边上的风铃和往常一样欢迎他的到来。

“嘿，莱蒙你来晚了，赶紧过来。”

约德向他招手示意。

“来了。”

莱蒙坐到他们中间。

约德随即举起酒杯，他说：“敬莱蒙。”

“敬莱蒙！”

其他人附和。

说完，所有人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不能喝的人早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莱蒙以明早要查案为借口躲过一劫。不然今天以他寿星的身份，他得喝到睡厕所。

“莱蒙，听说你在查斯德朝先生的案子。”

格勒坐到莱蒙旁边。

“怎么了，老兄，你刚抓到那个明星机器人就找我炫耀来了？”

“当然不是，抓到泽诺只是开始。我们审讯他的时候，他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说他是目击者，他看到一颗子弹从酒店外面射进来打到他经纪人的心脏。”

格勒摸了摸不剩几根毛的头顶，继续说：“经过我们现场调查，发现确实和他所说的一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莱蒙一头雾水，抓错人找他干嘛。

“别急，听我说完。这个案子的案发地点在特博大厦对面的门育酒店。”

格勒意味深长的看着莱蒙。

“什么？那......杀死经纪人的子弹在哪？”

寿星震惊，过个生日把证据给找到了。

“弹头射穿经纪人心脏打到椅子后掉在了地上。我们已经拿去检测了。”

“那你们大费周章抓他做什么。”

“客房服务员看见他从房间急匆匆离开，接着发现里面有个躺在地上流血的人，任谁都觉得人是他杀的吧。”

莱蒙皱眉，如果那个明星机器人只是目击经纪人被杀，他为何要跑，就算是害怕，那也没必要跑到破瓦房里。

不容细想，满屋子的酒味让莱蒙也有了一些醉意。

他得回去睡觉了，还好今天不用坐塌马桶。

到家后，莱蒙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望着窗外的黑夜。

有人说，曙光降临之前，会一直诞生罪恶，只有曙光降临，才能消除罪恶。

莱蒙对此嗤之以鼻，曙光降临之后，罪恶也没有限制生育，它们才不会害怕曙光，因为它们也曾是曙光......

一夜过去，庆幸的是，在十几个警察醉倒的时候犯罪率并没有上升。

早上检测报告出来，知晓弹头编号的莱蒙查到了子弹的购买者确实是麦可。

这下麦可逃不掉了，并且他的手上还多了一条人命。

Karma's a Bitch.

他不是在骂卡尔玛。

走流程的事情莱蒙交给其他人办了。

案子算是解决了，可老头却感觉眼前仍有迷雾笼罩，像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莱蒙摸着肚子回忆。

一个个细节在他脑中放大。

是眼神，电视里那个明星机器人的眼神，和当年出事之前保姆机器人的眼神一模一样，都是被人欺负的眼神。

莱蒙终于想起遗漏的是什么。

他找来卡尔玛，让她帮自己一个忙......

......

中午太阳直照，被释放的泽诺出现在记者们的眼前。

“泽诺先生，您对您经纪人的死有什么想说的吗？”

记者问。

“我对温杰的死表示同情，但我绝不会为他伤心。他死了，我终于可以把他的罪恶公之于众。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真相，我成为明星的这三年，温杰一直在剥削我，他只把我当做赚钱的工具，他把我行程排死，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给我。他还去赌博，我赚多少他输多少......”

泽诺捂着胸膛的缺口缓缓说道，那佯装虚弱的样子，让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不由得一阵心疼。

“泽诺先生，你今天出来要做什么吗？”

一个挤在记者堆里的女人问。

“我会去惠统经纪公司跟他们解约，并起诉他们。”

女人听了泽诺的回答后随即打了个电话，把泽诺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电话里的那个人。

“我知道了。做得好，卡尔玛。”

对方回应道。

“莱蒙探长，泽诺真的有问题吗？我挺喜欢他演的电影的。”

女人，不，卡尔玛问。

“现在还不清楚，得等我找到证据才行。”

说罢，莱蒙挂掉电话。他摩挲着木制座椅上凹陷的小坑。

莱蒙人现正在门育酒店温杰被杀的房间里。

眼前这个坑，就是格勒所说子弹最后击中的弹坑。

可这小坑凹陷的形状并不是一颗子弹的撞击就能做出来的，有层次偏差。莱蒙看得出，凶手很努力的想要做到完美重合，但也许子弹穿过人体之后有细微的方向改变，导致这个坑出现了肉眼难辨却无法抹除的破绽。

莱蒙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奥尔，走。我们去抓住泽诺的瓦房看看。”

最后的真相一定就在瓦房里。

两人驱车直奔北区，

瓦房就在北区的贫民街的巷子里。

而当莱蒙站在瓦房前的瞬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在电视上看到这个瓦房，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真正站在面前时，他才发现，这里是那个保姆机器人的家，他曾根据她的数据记忆里的信息来过这。

在确定是她家后，莱蒙已经知道证据被放在哪了。

撕掉封条走进瓦房，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几束从不同方向钻进来的阳光照在断裂的木板上。地上全是收证人员留下的脚印和痕迹，在灰尘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莱蒙径直走到一面红砖搭建的墙壁面前，这些砖全都是可以移动的。他锁定了其中一块砖，先抽出一半再塞回去，往复三次。

当莱蒙第三次将红砖塞回去之后，只听见“咔”的一声。

地板暗门打开了。

在保姆的数据记忆里说，这是只有她和她丈夫知道的秘密暗门。

这个门本就相当的隐秘，加上有灰尘的覆盖，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除非这个人熟知这里。

“这......莱蒙探长......”

奥尔惊讶的说不出话。

“我来过这里，我家那个保姆当时就住这里。”

奥尔听了没有说话，他听说过那件事。

“下去看看吧。”

莱蒙让奥尔下去。

“您不去是因为......”

奥尔小心翼翼问道，他怕勾起莱蒙的回忆。

“当然不是，你看我这样，像是能进去的样子吗？”

后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后又指了地板暗门。

“噢噢。”

奥尔下去了，但很快又上来了。

他带着一个包裹上来的。

打开包裹，里面有一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这种手枪莱蒙知道，是最近发售的新型号，但只在黑市上流通，因为这把手枪被称为无罪之星，一共只发行十把。发行者声称，这手枪除了子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事后无论怎么检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除了手枪之外，还有一块金属外壳和一颗带血的子弹。金属外壳的表面是仿真皮，上面还有两个孔。

而这颗子弹很可能就是用来杀温杰的那一颗。

证据已经摆在莱蒙面前了。

所以，真相就是麦可的那颗子弹其实只打中泽诺。而见到突如其来的子弹，泽诺想到了一个嫁祸他人的杀人计划，他顺着外来子弹的痕迹，如法炮制杀掉了温杰。

他甚至取下自己的金属外壳放在手枪前作减小子弹威力的缓冲物。

奥尔也猜到了大概。

“打电话去经纪公司抓人吧。”

莱蒙说。

他走出瓦房，拿出烟斗。

一口阳光一口烟。

他是既喜欢真相，又讨厌真相的。

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