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阅证

刘明像幽灵一样飘过站着零星人群的走廊,走进第四阅览室,挑了最里面一个座位,满意地坐下。

他如释重负地打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心里为不用再思考接下来两个小时干什么而感到愉悦。

阅读对他来说是一种偷懒,是一种堂而皇之的逃避,就像社畜们即使蹲两个小时也要带薪拉屎一样。

目光还没聚拢到书上,刘明的注意力便被斜对面一位准备起身离去的女子吸引了。黑色的马尾垂至肩头,淡黄色的衬衫轻轻的搭在她挺直的身段上,露出白皙的双臂。穿着白色丝袜的大腿在短裙下优雅,灵巧的摆动,让人忍不住欣赏。刘明目视她起身,放书,离开,然后才抱着一种惆怅,把目光转回书本。

刚才的女孩名叫或干,和刘明同一班,而且是班长。初次见面时,刘明便对她产生了难以忘却的印象一一美丽,大方,善解人意,是那种自带贵族气质但亲切无比的女孩,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尽管如此,刘明仍嫌少与她交集一一几乎可以说是同一个班的陌生人。唯一一次对话,是运动会填报项目的时候。那时或干拿着表格,到图书馆找到一人看书的刘明,用银铃般的声音询问:

“你真的不打算参加接力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人听的非常清楚。

“啊,嗯。我不想去。”

“真的不去吗?接力赛跑是团队活动,不会计入成绩,不必有压力。而且赛程很短,完全不用担心跑完很累。”

“我,还是算了吧。”明明已经难以拒绝,刘明还是回绝了。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如果你回心转意了可以随时找我哦!哪怕比赛开始前一秒钟!”说完,或干便带着美丽的背影离开了。看着她离开,刘明回想起刚刚的对话,近的可以听见的呼吸,轻盈温柔的声音,以及微微前倾的身体,刘明知道,如同第一次一样,他又被她的魅力征服了。

漂亮的女孩总是给人这样的错觉,让你不知道你对她的喜欢是真正的爱情,还是一时对如此罕见的美的喜爱。

短暂的沉浸在回忆中,刘明立马被拉回现实。如果今天和平常一样,那么刘明会静静享受时间的流逝直到图书馆关门。可惜张涛——每个人似乎都有这样一种冒冒失失的朋友,就像你在做坏事时突然打开的门一样冷不丁出现在刘明身边。

“锵锵!你看这是什么?”张涛掩盖不住狂喜自顾自地说话,好像全然忘了他们在图书馆里。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在那一瞬间转移过来,刘明用一种带着尴尬的愤怒咬着牙说:“小点声!”

此时他根本不在乎张涛说了什么,以及他拿在手上像挥动奖状一样炫耀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想把张涛如同甩掉包袱一样扔到窗户外面去,然后祈祷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张涛带着一副油滑的笑脸,毫无歉意地坐刘明旁边,好让他能够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凑到刘明眼前。

“你看。”

刘明怒气还没平息,但看到张涛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是一张借阅证,署名或干。封面上印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的肖像。

“干嘛。”刘明的怒气已经平息了大半,脸色完全由尴尬的红色恢复冷静,甚至在眼神闪烁,抱有对接下里谈话的期待。

“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张涛压着嗓子轻声说,但那股激动劲儿却无法掩盖,“这可是和美女接触的好机会,怎么样,交给你啦?”

说完张涛用手肘碰了一下刘明,然后坏笑着把借阅证甩给他。

刘明突然被搞得不知所措,好像浑身被人看光一样,匆忙回一句:“什么东西,这也兴奋成这样,我可不感兴趣。”

话音刚落,张涛便答到:“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去,这等好事我也没打算送你,就开个玩笑。看来还是我亲自去还比较妥当,哈哈。”

此时刘明有了一种被戏耍的羞耻感,恨不得踢张涛一脚,但满腔怒火堵到嘴边,只吐出一句:“随你的便。”

然而,刘明心里像打了蜡一样不是滋味。

第二天,当刘明来到教室时,正好看到张涛来到或干的座位旁。刘明打开书包整理文具,故意显得不在意他俩的对话。

“或同学,你的借阅证是不是掉啦?”张涛满怀期待地问道。说完,便掏出或干的借阅证,等待她惊喜的表情。

“啊......被你捡到了吗?真是......太感谢了。”或干笑着,显得十分惊讶,甚至有些慌张。

“不过,你看看这是什么?”随后,她从桌子里拿出了一张借阅证:署名或干,上面附有一张清秀少女的头像。

这时刘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强烈的疑惑取代嫉妒,驱使他继续关注接下来的对话。

然而,张涛更加疑惑,以至于已经愣住了。

“哈哈,其实,那个,当我回家时就已经发现我的借阅证丢了。我害怕耽误了我还书,于是回头去图书馆办卡处又办了一张。“或干看着疑惑不解的张涛,解释道,“真是辛苦你啦!要不,你就留着它做个纪念吧?”

张涛挤成一块的面容瞬间舒缓了。他哈哈大笑:“是这样的啊!你动作可真快!那我就不好意思收下啦。可注意下次不要马虎哦。”张涛摸着头,嘿嘿笑着离开了。

或干也回了个微笑,但是特别勉强。

“不可能啊,昨天周日,图书馆办卡处一天都没有开门。就算成功申请,至少也要一天吧。”

刘明心想,但当张涛拿着借阅证坐到他旁边时,胸中立马充满了嫉妒。

晚上到了,刘明和张涛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张涛提出给刘明看看或干的借阅证,被刘明拒绝了。

然而,事情从此开始变的怪异起来。

就在刘明专心阅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手肘沾到了什么冰凉的,湿润的液体。他触电似的转头,惊讶地发现张涛正用尽脸部的力气,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他的牙齿已经深深的扎进去,以至于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成股流下,染红的书本,像红墨水一样一直流到他肘边。

更令刘明震惊的是,张涛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露出一种痴迷享受的表情,好像他咬的不是自己的嘴唇,而是一块牛排。

刘明知道张涛有一些诸如咬嘴唇的小癖好,可是自残绝对不在其中。

刘明尽力保持镇定,咽了咽口水,轻轻地拍了下张涛的肩膀,试探性地问他:“你怎么了?”

张涛浑身打了颤,像个如梦初醒的人,把嵌进嘴唇的牙齿松开,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太投入了吧?”

这何止是投入,简直是灵魂出窍!

“难道你不觉得痛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点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得到释故了。”

看着一位鲜血直流的人说出这种的话,绝对不亚于看到一头母猪爬树令人吃惊。

“你他妈一定是疯了,被美女冲晕了头?赶快去处理一下吧!”刘明赶紧带着他离开图书馆,刚刚的震惊使他有点头晕。

那件事情后过了几天,刘明发现张涛的手臂上多了几道划痕。它们像贴纸一样整齐地排列着,显然是它的主人有意为之。更糟糕的是,这几天张涛就像换了个人。平常他都是一打铃就冲进食堂,现在却基本不吃饭,还说什么他从没发现饥饿能让人这么快乐的话,本身热爱运动的他也不再出席体育课了,而是成天拿把小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研究。

当刘明去找他询问情况时,他要么像个正发疯的妓女一样让他滚蛋,要么像个罪人一样阴郁不语,散发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渐渐地,刘明甚至很难在学校看到张涛了,他几乎一直处于缺课的状态。看到自己的好友像中了邪一样,刘明几乎想过求助或干一一向来善解人意的她一定有办法,然而却意外的发现她最近患上了抑郁,而且对张涛的事视若无睹,准确的说,应是避之不及,像是躲避瘟疫。

在张涛一个星期没来学校后,刘明决定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了。

他来到张涛的家门口,敲了两下门后,无人应答。刘明又重重地敲了两下,门居然开了。

虽然他既然来了就是猜测张涛在家,可没想到真的这么容易找到他了。

随后眼前所见的景象,不亚于刘明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小说里最悚人的情节。

房间里只亮了盏昏黄的小灯,将更多的秘密藏在黑暗之下。张涛只穿条短裤,瘦的几乎没有人形。头发稀稀疏疏,露出的大块头皮上还渗着血迹。他的胸前,腿上,背上全部布满了刘明之前见过的划痕,像渔网一样铺在张涛身上,有些甚至还新鲜地流着鲜血。而张涛的下嘴唇,已经被咬一一更确切一些,嚼地不成形状,显然上次图书馆事件后,他没有好好护理自己的伤口。

刘明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伫立在原地,不得动弹。他的胃里在疯狂的翻涌,嘴巴张大到麻木地不能合拢。

“谢谢你来,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张涛像一具尸体一样驼着背,先开口了。

然而,这声音在刘明听来,不像是从眼前的这个躯体里发出的,更像直接从他脑髓里产生的一样。

“你,怎么了?”刘明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那张借阅证!”张涛突然很用力的喊了一句,“是或干......”接下来一句话又细如蚊蝇,以至于刘明两句都没听清。

“什么?”

“趁着我还有理智一一当然不会长的,就像当你听到扣动扳机的声音时,离子弹打穿你的脑袋不用很久了,”张涛费力地说话,好像这是一件十分折磨的事情,“自从我从一些诸如咬嘴唇的事情上发现了如同看黄片般的快感时,我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事实上,每个人就像一个沙漏。他们的生命像细细的沙子一样,在从中间的缝隙穿过时感到触电般的快感。”

“而我的这个沙漏好像被倒过来了,就像我们翻个手腕一样,被造物主轻而易举地倒过来了一一又或者是被什么魔鬼动了手脚。”

“什么意思,我没有搞懂?”刘明已经几乎无法相信他这位昔日的好友说的每一个字。

“你不用搞懂,你就在感受,只不过你感受到的与我恰恰相反而已。起初,这种感觉只是像是吃饭,游戏,手淫这种事情好像没什么意思了,而饥饿,痛苦好像也没那么令人难过了。没过多久,一个声音在我脑子慢慢萌芽,它告诉我痛苦都是假的,它们只是另一种快感。然后我就试了试,结果我一试就像一名初尝毒品的瘾君子一样迷上了这种感觉。后来,这个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成了我脑子里一台开到最大功率的音响。我感到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颠倒了过来,我开始觉得饥饿让人快乐,自残令人欢愉,而吃饭睡觉都成了最让我痛苦的事一一让我在床上躺着入睡就如同掉进一个油锅,哪怕只有一秒钟!”

“最恐怖的是,我的脑子是清醒的!我还有是非观,善恶观,我知道我会把自己害死,可是那种正常的生活已经像遥远的回忆一样离我而去。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刘明,我很感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本是不奢求还有人能挂念我的一一听我一句忠告:干万不要碰借阅证,干万不要!”

在目眩中,刘明目睹张涛从十楼高的窗户上纵身而落。

刘明的感官全都变得迟钝了起来,他只是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向窗台靠近。他探出头去,看见空中的张涛发出无法抑制的狂笑......

随着一声砰响,他看见楼下的一摊红色慢慢散开,然后,人们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他记得他好像听清了什么,于是便向客厅的桌子那里走去。

他看到了一张借阅证,

它署名张涛。上面挂着一张张涛的头像。头像上,张涛眼神空洞,头发稀疏,眼睛鼻子都流着鲜血,简直是他最后一刻的写真。

突然一股寒流袭遍刘明全身,使他终于活了过来。此时,一个可怕的想法霎时像地狱般笼罩他全身。

可是当他回过神来时,借阅证已经不翼而飞。

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刘明丝毫没有意识到日出洒下的阳光已渐渐爬上他的床,直到它们刺痛他的眼睛。

昨天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像一条蟒蛇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后脑勺。那抹慢慢扩散的红色如同水渍一样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模模糊糊,又挥之不去。

没有过多犹豫,像是一夜未睡就吹角上阵的士兵,刘明立马动身前往学校一一他只想探个究竟。

根据张涛的说法,不,遗言一一刘明竟还是难以相信他的好友已不再人世,或干很可能是解开迷题的关键。

但当刘明匆匆赶来学校,却发现或干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看见周围的同学还在谈笑风生,仿佛张涛和或干的消失与他们毫无干系一一毕竟他们只是局外人。

刘明瞬间感觉,他和他们宛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自己就像一起发生在热闹集市里的一个黑暗角落的谋杀案的见证者。他深知只有自己理解,也就只有自己可以改变。

刘明开始强迫自己思考。他回想起他和或干独处的那个下午,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的芬芳;他也忘不了张涛死前的样子,哪怕只是一瞥,也会为他受到的折磨而战栗,他最后想起了一切开始的时候,或干的离去和张涛的到来,以及或干突然患上的抑郁......

“没错!如果我还有机会找到或干,如果她还在学校里的话,那她一定就在那!”刘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恐怖一一他已经把一个自己爱慕的花季少女当成了如杀人女巫般的存在。

天色灰蒙蒙的,图书馆的窗外纷飞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景象像一幅惨淡的油画。

图书馆前,一个白色的倩影拿借阅证对着刷卡处晃了一下。随着“滴”的一声,自动门开了。她经过门,走向第四阅览室,每一声脚步都像在为自己的生命倒数。

由于今日是工作日,所以阅览室内空无一人,像一个死寂的坟场,独留或干一人静静地感受这份寒冷切心的孤独。

她记得当初奶奶去世时,她也是穿着一身白衣送奶奶离开。直到今天,她也未曾想过会有为自己穿白的一天。至少,她希望可以借此在了结后和奶奶靠的更近一点。

雨下得更大了,或干听着雨声,静静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突然,阅览室的门开了——事实上,当或干看到刘明时并不意外。你不能强求一个已经打算抛弃自己生命的人再有诸如惊讶的感觉了。

当刘明看见或干时,一种五位杂陈的感觉蔓延在心中。因为这已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他心中最黑暗的猜测。

他多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约会一一说实话,哪怕是在这种场合看见或干,他也是从心底上感到快乐的。

“那个,你的借阅证还在吗?”刘明试探地发问。

然而,问题抛向的彼岸却迟迟没有回音。接下里是长久的沉默,似乎空气都被凝结了。

“真不希望让你看到我这样子。”或干打破了沉默。“如果你目睹了张涛的惨状,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涛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你又为什么要抱歉?”刘明仍心怀一丝侥幸。

“可以说,是我害死了张涛。”窗外突然爆发一声响雷,连同或干的话,使刘明浑身因震撼而僵住。

刘明的心彻底死了,顿时,他感觉到了一种刀正架在脖子上的寒冷。

“你不用害怕,只要你想,这件事完全可以与你无关一一只要你现在离开的话。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心愿。”

心愿?更多疑惑像潮水般涌上脑海。但是,刘明深知他不能退缩。张涛的尸体还印在他的脑海里,提醒着他曾经受过的苦难。现在,一切的真相即将被揭开,刘明怎肯乐意就此罢休。

“我不在乎我会被怎么样,我只希望能知道真相。”刘明说。

“你说的对,我也应当告诉你。毕竟一切因我而起,我是一切的罪人。”

刘明尽力做好心理准备,祈祷自己能够接受即将到来的黑暗。

“我是故意丢下借阅证的一一事实上,那并不是我的借阅证。”或干说。

“可是,上面明明就有你的名字和照片。”刘明感到不解。

“谁拥有它,它就是谁的。你有没有在张涛保管后再看过那张借阅证?”

刘明突然想起昨天的那张借阅证上印着张涛的死相。

"是......是的。可这怎么可能?”

“自愿拥有它的人,它就会印上那个人的名字和头像。实际上,这是一种标记一一标记你已经被它缠上了。”

张涛的反常行为霎时冲进刘明的脑中,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借阅证

“类似,一种诅咒?”

“看来你果真接触了不少。是的。恐怖的是,这种诅咒会让人的快感和痛苦颠倒过来。当一个人自残和快乐等同时,他的生也就和死几乎等同了。”

刘明感到难以接受,那些如同恐怖小说里的情节竟就发生在他身边。

“而且这种诅咒无法消除,除非一一成功将借阅证转给他人。”

你......”对于眼前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刘明再次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其中包含了一丝隐隐的怜悯。

“我是在意外中拿走这张借阅证的。现在它的原主一一应该说原主中的一个,已经转走了。他留了一张纸条说明了这一切。”

“看来他也是有意为之。”

或干似乎被刺痛了似的抖动了一下,显然她对“也”这个字非常敏感。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想模仿原主的做法转走这张借阅证,但结果被张涛捡到了。事情本不应该这样的。我一看是认识的人,匆忙之中,看着他的脸,便......便不敢说出真相。”

“我当时只是想快点摆脱,但没想到确是这样的结果......”

“那你也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啊。”

“是的,可是我已经快撑不住了!这张魔物带来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过死亡。若不置身其中,你永远无法想象,看着自己用刀慢慢切进自己的手臂,看着鲜血成股流出但无法自拔的折磨!”

刘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或干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受害者,她也曾感受过张涛的痛苦。此时,他注意到或干的手臂处也有一条划痕一一尽管大部分被衣服挡住,却仍可以看见。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这并不是你的错。要是借阅证在别人手里,一定会更糟。你已经尽力了。现在事情都结束了。张涛用生命结束了这个诅咒。”

“还没有。事实上,它不会结束。”或干拿出两张借阅证,摆在桌子上。

那两张借阅证都署名或干,完全一模一样。

“什么?我明明看到那张借阅证消失了。”刘明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噩梦惊醒,又进入了下一个噩梦。

“张涛死了,它就回我这来了。只有我死了,它才会回去,回到它原来的主人那去。这件事对你们来说,才算结束了。对我来说,也算结束了......”或干突然沉默起来,叹了口气,继续说,“不,应该是解脱了。”

或干望向窗外的大雨。窗户那头的景色逐渐在她眼里模糊。

“不。你在说什么。”刘明为或干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可能一下见证两个死亡的想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管怎么样,他无法允许又一个生命在他面前消逝。

“我知道,这种感觉很难受。但是张涛,我相信,他不会怪你的。如果你真要这么做,恐怕张涛也不会乐意看到的。你这样只会让痛苦继续传播,害了自己和身边的人。”

“可是,已经没有路了......我不愿再牵连别人;而继续等下去,我的死法只会更糟......”

此时,一阵沉默充斥着整间屋子,唯一划破沉默的是打在窗上的雨声。

“我,愿意收下借阅证。”刘明挣扎了一会,说出了他心里早做好的打算一一其实正是带着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备而来,让他不畏惧可能发生的一切,让他在自己卑微的人格中得到一丝丝自尊的慰藉。

“谢谢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但若再有一人因我而死,我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或干说,决绝的语气里含着掩盖不住的激动,“谢谢,知道有你这样的人,我更坚定了我的决定。再说了,这个过程我只会感到愉快,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束一切的方式吗?”

或干的手上闪烁过一股寒光。不知是太紧张还是恐惧,刘明竟没有注意到或干的手上攥着一把小刀。

“不要!”刘明上前去阻止。

或干拿起小刀捅向自己的心脏,白色的连衣裙从胸部开始慢慢被染红,像是一件没有完成的染色品。

令刘明意外的是,或干又把小刀拔出来,然后又连扎几刀。鲜血像爆开的汁液一样喷出来,直到它们再也没有力气,只能涓涓留下。

刘明看到,或干的嘴角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的狂笑,和当时的张涛一样一一只不过她竭力没有发出声音,像是一朵被活活掐下的玫瑰。

红色的液体代替了时间,缓缓的流动。现在的阅览室里,只有一种呼吸的声音。

刘明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异常冷静地找到那张借阅证。无一例外,上面的头像已经换成或干断气前的剪影。

刘明拿起它,并在心里默念将它归为己有一一他想赶在它消失前阻止厄运的传递!

刘明并没有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是否是第三个血染大地的人。他只是无法允许看着苦难在自己眼前传播,无法允许自己第三次无能为力。

这时,奇迹发生了。那张借阅证忽然燃起蓝色的火焰。它自身在火焰的灼烧中弯曲,变形,收缩,发出一股塑料燃烧的恶臭,并像一缕灰烬,慢慢的飘向空中。

蓝色的光照在刘明诧异的眼睛上,照在或干苍白的脸上,照在流得满地的鲜血上,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整个阅览室的时间似乎都因这个蓝色的奇异的火苗而停止。

随后,借阅证随着这一奇观的消失而消失。

刘明伫立在原地,感觉一身轻松,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彻底离开了。

十年后,刘明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每当他在小区里,街道上,看着互相争吵,推诿的人们,他就会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天里的蓝色幽灵。

或许那是一场梦,或许那只不过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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