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也算共白头

一、她终于肯见我了

“皇上,皇后娘娘要你前去小叙!”

“真的?阿初终于肯见朕了,备轿,即刻前去。”

他坐在轿撵上,外头正落着雪,廊上点着两盏灯。他侧身问道:“皇后还是不肯看病吗?”

“是,今日张太医在廊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皇后娘娘还是没让他讲去。”

萧钰微微皱眉,皇后已经病了多时,一直不肯看病,也不见外人,就连自己见她一面也是难上加难。莫不是到了那个时候。

“快!误了时辰,朕拿你们是问。”

到了宫门外,萧钰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正坐在窗前,绣着什么。他松了一口气,但见到念初后,他一颗心又提了上来。她面容憔悴,身子比之前瘦了不少,显得更加单薄,萧钰进入殿中,念初看着他放下手中的绣活,走上来替他去了外衣。

“阿钰,外面下雪了吗?”

看着眼前的女子,萧钰一下子晃了神,时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念初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才回过神来说道:“掉了半日雪珠子了。”

“我待的都懒了,也不知怎么的?今年冬天特别惧寒,还嗜睡,下了半日雪,我竟不知道。”

念初牵起萧钰的手,把他引到窗前,手心里的凉意让萧钰陡然一惊,他皱着眉,刚要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念初打断了。

“不碍事,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凉的很。”

萧钰没有再说什么,顺着她来到桌前,桌子上备着自己爱吃的小菜,这宫里也就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喜好,他尝了一口味道,都与昔日的相同,不曾改变,萧钰叹了叹气。“叫侍女弄便可,何必劳这半日子的神?”

念初淡淡的笑着说:“别人不记得你的忌口,还是自己弄妥当,阿钰多食些,不然日后可就吃不到了。”

萧钰心中一紧,“为什么不治病?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念初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我的身体我清楚,那么多药吃进去了,不还是一点用也没有吗?再说了,那些老头儿开的药都苦极了,实在难以下咽。”

听着她略带孩子气的话,萧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能征战天下,能平复叛乱,唯独对她毫无办法,他揉了揉太阳穴。

“阿钰又头痛了吗?”一双冰凉细腻的手,附了上来,带着阵阵香气,沁人心脾:“阿钰,明日替我摘一枝梅花吧,捡好的,今年看见了也不知明年还有没有这个福气。”

“阿初别乱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念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喃喃自语道:“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萧钰素来知道念初的规矩,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手拽住。

“阿钰,雪天路滑,在我这歇下吧,明日再回去。”萧钰又惊又喜的说:“阿初你肯让......”

“我这殿里又不是只有一张榻。”

果然她还是不肯让自己碰碰她,念初躺在芙蓉榻上半倚着,萧钰索性也不睡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念初。念初握紧他的手,眼里的温柔是萧钰很久都没有看到的了。

“阿钰,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萧钰笑了笑,轻抚着手心里冰凉的手,“当然记得,明和十三年。”萧钰提醒她,“你在宫墙上来回跳,一不小心就掉到我怀里。”

在念初面前,萧钰从不称朕,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

二、你就是阿钰哥哥啊

明和十三年一个夏日的午后,是萧钰第一次见念初的时候,萧钰自幼身子骨弱,小小年纪就常用药培着,一般孩子不愿意跟他玩,只觉得他是个病怏子,他自幼丧母,宫里的嫔妃也不愿多接触他,生怕他把病气过给自己。

这天,他正独自走在小巷里,只听见不远处几名侍女在那喊:“小姑奶奶快下来吧,这么高,摔着碰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走到跟前,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在宫墙上来回跳着玩,嘴里还念叨着:“父亲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里最没意思了,高高的宫墙,四四方方的天,哪比得上边漠,纵马放歌,开怀畅饮。”

“小姑奶奶,快别说了,一会儿皇上来了,我们可就惨了。”

看着宫墙上的少女,萧钰生出了几分羡慕,女孩回头发现了萧钰。偷看被正主发现,萧钰尴尬的回过头,耳尖微红,那女孩明眸皓齿,肤如白玉,好似一株等待绽放的玫瑰花,不难想象,长大后是何等绝色。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喂!接住了!”

她纵身一跃,唬的那些丫头奶娘们慌了手脚,萧钰看着女孩像小燕一样向自己扑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巨大的冲击力,撞的他后退了好几步,咚的一下,躺在了地上,始作俑者正坐在他身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钰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远处跑来的侍女赶紧把女孩拽起来,“小祖宗,没伤着吧?”

“张妈妈,我没事,这个小哥哥把我接住了。”这时一群人才发现女孩身子下的肉垫子,她们看见萧钰的穿着,一个个慌了手脚,齐齐的跪了一地,喊着三皇子赎罪,女孩儿也不怕,她反倒有些惊喜。

“原来你就是阿钰哥哥,我是陈将军的小女儿,念初。”

正是这样一个午后,一个女孩带着百盏灯火,走进了他的世界,燃尽黑暗,留下一点光明。本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但缘分这种事,兜兜转转,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三、再见念初

几日后的宫宴上,萧钰作为可有可无的人,也被强制出席,他坐在席上一直思索着什么,一抹浓烈的红色闯入眼底,乱了他的思绪,念初穿着西域服装,跳着胡旋舞,叫好声不断,萧钰想起那天的事儿,脸就不由自主的红,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之前见过念初,在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与念初的母亲是手帕之交,陈将军还是少年时,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是非常好的兄弟,他们彼此约定:一个平外患,一个定天下。

如果说皇上最信任谁?那一定是陈将军无疑。

小念初自然成了皇上内定的儿媳妇,今天的宴席说是为陈将军接风,但其实是想让他的儿子来与小念初接触接触,小念初回到席上,坐在陈将军身边。

皇上慈爱的问:“小念初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陈将军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他含糊的说:“陛下,念初还小,等过两年行了笄礼再说。”

“不早,不早,早看着多了解,也安心些。”

念初呲着小虎牙笑了笑说:“皇上,臣女以后希望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做夫君。”

陈将军手执重权,深得君主和臣下的信任,谁若是娶了她家小公主?这太子之位也就稳了,念初冲萧钰笑了笑,萧钰将脑袋转到一边去,假装没有看到,但红红的耳尖出卖了他,女孩带着明媚闯进他的心里,此后萧钰有了一个愿望一一做太子,不是因为渴望权利,只是想有个身份娶她。

四、悔教夫婿觅封侯

夜深了,念初睡得极不安稳,频频蹙眉,自陈老将军过世后,她便添了这个毛病,念初不知梦到了什么,额头上满是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萧钰寻了块帕子,替她擦汗,握住了她的手,她才渐渐安稳下来,次日念初悠悠转醒,萧钰早已不见了踪影,她轻叹了一口气,自他登临九五以后,他们二人能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想着自己这番光景,一行泪珠攸然的滚落。她的贴身丫鬟入画进来就看见念初坐在床边掩泪。

“娘娘身子才刚好些,不可太过老神。”

“入画,我突然想起一句诗来,悔教夫婿觅封侯。”

“娘娘......”

“罢了,入画,你差人去叫尚书家的幺女吧,年方十六如花的年纪。”

萧钰被政务拖住了身子,一直到下午才有空闲时间,昨夜的雪下了一夜,一尺多厚的雪落在梅园里,沉甸甸的拽着树枝。萧钰亲自去梅园挑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他拿着走进桐宁言,念初倚在靠枕上睡着了,入画刚要请安,就被萧钰拦住了,他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入画点了点头去选了一个美人耸肩的瓶子,贮了水插梅用。

萧钰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画,他将念初垂下来的青丝别在耳后,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时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是那个梅园里顶着风雪等自己回来的那个人。

五、可愿做朕的儿媳?

明和十五年的那年冬天,雪下的出奇的大,念初被父亲留在宫里学习礼仪和功课,枯燥无趣的生活里,唯一的快乐就是去逗萧钰,自打宫宴过后,萧钰加倍努力学习功课,练习骑射,在一群皇子里越来越突出。

一天早上,念初刚醒,张妈妈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小祖宗醒了,外面梅园里的梅花开了。”

“开了!开了!我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开了。”念初急急忙忙的下床,乱吃了口东西就往外跑,“小祖宗慢着点,别摔了。”

“知道了!”

念初一路小跑的到萧钰的言殿,萧钰早就醒了,正在背功课,念初卷着一股寒气,扑到他跟前。

“阿钰哥哥,梅园的梅花开了,你陪我去折一枝,好不好?”

萧钰生性淡漠,对他人向来冷冷清清,唯独对念初有说不完的话,萧钰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好,我们这就去。”

两个人相约来到梅园,红梅在素白的大地上绽放,特立独行,萧钰把手炉交给念初,自己一人去园里折梅,好半天才出来,等的念初心焦,萧钰选了一只含苞待放的花。

他说道:“这样的,插在瓶里能开好几天呢。”

念初笑盈盈的接过梅花回到殿中,自己巴巴的寻了瓶插梅用,一面看一面笑。

“小念初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厚重的声音,从念初身后传来。

“皇伯伯,梅园的花开了,刚才三殿下和我去摘了一枝,你看好不好看?”

“一枝梅花能让小念初笑成这样啊!那我可要多准备一些。”

“太好了,还是皇伯伯对我好。”

“那小念初想不想永远留在这儿,陪皇伯伯,给皇伯伯做儿媳?”念初别过头红了脸......

六、阿钰,再替我拢拢发

念初睁开眼睛,看着萧钰有些惊讶,“阿钰什么时候来的?入画也不喊醒我,等了半日了吧?”

萧钰把玩着梅花说到:“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念初看着桌上的红梅,眼角弯了弯说到:“你还是爱摘这含苞的。”

“这样插瓶里能看好几日,慢慢的看好一阵了。”

念初掩着嘴笑道:“难为你费心。”

萧钰向前凑了凑身子问道:“可好些了?”

念初淡淡的笑着,将话题转移,“阿钰,我头发乱了,你来帮我拢拢吧。”

萧钰这才想起来,自打继位以来,就未替念初拢过发。摘去珠钗,手指覆在她顺滑乌黑的长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念初看着铜镜里有些微微皱眉的萧钰,苦涩的笑了笑,一不小心就红了眼,索性未让萧钰看见。

她勉强笑着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替我拢发吗?手笨的要死,在房间里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盘的头发像鸟窝。”

萧钰轻拍了拍念初的头顶说到:“记得,成亲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盘发,非要我来,我一个大男人哪做的惯那活计。”

念初细碎的说着他们之间的回忆,萧钰耐心的陪着,时不时的补充两句,与平常夫妻无疑,念初想把这些记忆再多说说,说给萧钰听,她怕,怕自己消失了,萧钰会忘了自己。

她轻声询问道:“阿钰,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萧钰手下一紧,心里颤了一下,“阿初说什么傻话,好好的人怎么会消失?”

念初笑而不语,趁萧钰不注意,悄悄擦去眼角一滴泪,“阿钰,好些日子没去楚贵人那里看看了吧?他父亲好赖也是二品官员,阿钰不该冷落她。”

萧钰脸色阴沉,手重了几分,“你为什么总推我去别的女人那里?后官人人都争宠,你偏偏把我让出去!”

念初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萧钰慌忙松了松手中的发束,“是不是太用力了?好久没替你拢发了,手生的厉害,怎么样?痛吗?”

念初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皇后,自然要保证后宫里雨露均沾,况且我也是你的妻子,前朝与后宫向来是连在一起的,你若是专宠我,前朝那些老头还不得吃了你啊!”

萧钰动了动唇,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轻扶着盘好的发髻说到:“你不必如此懂事,前朝有我在,我是皇上,九五之尊,若是连一个弱女子都护不住,又何谈护天下?”

念初眼角湿润,她极力忍着,透过镜子看着身后,身着黄袍的男人,念初的心头发紧。罢了,眼下自己时日不多,就自私一回。

念初轻笑道:“那好,你先去处理政务,晚上过来用膳,我要我爱的一口酥,没有它断然不能让你进门。”

萧钰替她插了一支凤钗,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好,娘子想吃,我这就寻去。

念初看着萧钰出了门,泪水止不住的往出涌,入画在一旁递帕子。她自小跟着念初,念初待她如亲人。

“娘娘,您为什么不多留陛下一会,日后......”入画眼里含泪,说不下去。

念初止了止泪,强颜欢笑道:“算了,不提了,你去叫淑贵妃来,时间还长,我与她说会子话。”

没过多长时间,门外就进来一位美妇人,她进来坐在榻边说到:“小初,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怎么越发瘦弱了?”

“白姊姊,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我怕是不中用了,日后这后宫还需你多费心些。”

淑贵妃瞪着眼睛,好半天才说道:“小初不会有事的,传太医!”

念初拦住她说道:“我自幼在军中学过医术,自上次小产,未经调理就身受重伤,已经伤了根本,能活过今年冬天就不易了。”

淑贵妃猛吸了一口气,憋着泪说道:“没有办法治吗?”

她与令初自幼相识,在这深宫大院里,没有令初帮扶她,指不定死多少回了,眼下看令初如此看淡,她心酸的厉害。念出摇了摇头,淑贵妃小心的问:“皇上他知道吗?”

念初表情一僵,苦涩的摇了摇头:“阿钰只知我病了,只是从未想过我病到这般地步了。”

“娘娘可要保重身体啊!你若是......皇上可该怎么办啊?”

念出笑了笑说道:“咱们说话,提他做甚?”

念出初淡淡的笑着,说着从前,只是笑着笑着就红了眼,一滴泪悄无声息的落下:“白姊姊,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皇上啊,日后......”

淑贵妃握着念初的手说道:“娘娘,你放心,我定不负所托。”此生也算共白头

七、我穿红色好看吗?

淑贵妃走后,念初一直在做女红,直到掌灯时分才结束,念初揉着眼睛抬手叫到:“入画,你过来。”

“娘娘,怎么了?”

“你看我今日气色如何?”

“娘娘,今日面色红润,气色比往日都要好呢。”

念初眉眼染笑,温柔至极:“那就好,那就好,你去取我那件红色的衣服来,好些年没穿了,也不知道还合不合身。”

“管它合不合适,娘娘穿什么都好看。”

念初轻笑着说道:“小妮子惯会取笑人的。”

念初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神,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大婚当天,入画不知从哪里寻了两只红玛瑙的簪子,细细的替念初带上,入画看着念初微微惊讶。是啊,她都快忘了,眼前这个温柔至极的人,可是能手执长枪,身披战甲,上阵杀敌的人啊,小姐身着红衣,骑着战马的时候,可真是张扬至极啊,只是让这深宫的高墙磨平了戾气。

入画呆呆的唤了一声:“小姐。”

念初下意识的抬起头:“怎么呆住了?还叫小姐,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

入画这才回过神来,拉着念初的手笑着说:“小姐永远都是入画的小姐。”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萧钰推门进来,抬眼便看见一袭红衣的念初。念初笑着帮他摘下斗篷,接过他手中的一口酥说到:“你还真去买了,还是我爱吃的那家?”

萧钰捏着捏念初的脸说道:“也不知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吃个东西还要挑挑铺子。”

念初拍掉他的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到:“好看吗?”

“好看,这红色最配阿初了。”

“说谎,太久没穿,这衣服都不合身了。”

“是你太瘦了,还不多吃一点,等明天,我叫人来多给你做几身好的,你的衣服都太素了。”

念初弯着眼角说到:“我是皇后要端庄,红色太张扬了。”

萧钰携着念初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皱眉的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你之前可是最讨厌这些规矩的,怎么现在记得这么清楚?”

念初淡淡的说道:“听得多了,就记住了。”

萧钰二人来到里屋,入画已经将小菜摆好,一口酥倍盛在盘子里。念初取了一块细细品着,突然笑了说道:“你之前答应我,说以后把这做一口酥的厨子叫到宫里来,只要我想吃,就让他炸,结果到现在我也没看见那厨子。”

萧钰想了想也笑了说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当初只当你是玩笑话,你若想,我明天就宣他入宫。”

“罢了,这市井商贩也不容易,何苦为难他呢?这深宫啊,就是吃人的巨口,一旦进来,出去可就难了。”

念初的眼神有些虚无,看的萧钰心头发紧:“阿初,等开了春,咱们出去走走吧,去边漠看看陈将军,就当微服出巡了。”

念初温柔的笑着不做回答,晚上萧钰被念初强行推去睡觉了,念初半倚着怎么也睡不着,她蹑手蹑脚的下地,走到萧钰的床边,跪坐着。静静地打量着他,把他的容貌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描画,生怕自己忘记。

半响后,萧钰突然睁开眼说到:“看够了没有?”念初突然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你醒啦?”

萧钰在床边说道:“我本来就没睡。”

萧钰一低头,便看见念初光着的脚,他皱了皱眉,一脸不悦,起身将念初抱上床,手握着她的脚,有些责备的说:“你本来就体寒。这么冷的天还光着脚到处跑。”

念初一直盯着他笑,也不说话,萧钰的耳根发烫,他正了正神色说道:“这么多年,天天看,怎么还没看够啊?”

念初轻轻地摇头说到:“看不够,这一辈子都看不够。”

萧钰抱着念初裹紧被子,小声说着各种有趣的事,念初靠着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等萧钰再低头时,念初已经睡着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或许在做什么美梦吧。

等念初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辰时,她缓缓起身轻叹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睡一觉了。萧钰在自己身边,无论干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心安。如果不是当初那一战,自己与他应该会共白头吧。

八、九龙坡之战

明和二十一年,萧钰初登太子之位,朝堂上下以丞相为首,一半的人支持四皇子。朝堂动荡,北部蛮夷来犯,皇上身体抱恙,萧钰领兵出战,念初嫁给萧钰成了太子妃,随萧钰出征。路上颠簸劳累,念初注意不当,小产了。

“太子妃!不好了!太子率兵追击遭到埋伏,被困在四十里外。”

念初坐在床上,正在给萧钰做衣服,听到消息脸色苍白,手中的女红掉在被子上。

“去救啊!叫张将军带两千精兵,务必救出殿下。”

侍书刚退下,入画面色凝重的说:“小姐,张将军向来与四皇子交好,如果太子殿下死了,四皇子势必会是下一个储君,张将军恐怕不会出兵。”

果然,不大一会儿,侍书从外面慌张的跑进来说到:“太子妃,张将军拒不出兵,不光他,连几位副将也不出兵,他们以没有兵符为由,准备困死殿下。”

念初迅速冷静下来,他们这是入局了。此次平定叛乱,除了自己的亲信,剩下的竟然全是四皇子的人,兵符在殿下手中,而殿下被困四十里外九龙坡。没有兵符不调兵也是先皇定的规矩,哪怕日后追究,张守成也不会有什么大罪。

“入画,父亲派给我的亲信一共有多少人?”

“太子妃,一共有一千人马,但没有可领兵之人啊!”

“足够了,入画,去取我铠甲来,我们陈家儿女哪有不能上战场的。我自小在兵营长大,与父兄上场拼杀,几年不握枪,他们这些蝼蚁,怕是忘了姑奶奶我。”

入画与侍书跪在地上,“小姐不可啊,您刚刚小产,身子还没恢复,会伤了根本的。”

“没有办法了,被闲在那儿的是我的丈夫,顾不了这么多了。”

“太子妃......”

“不要再说了,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我也绝不独活。”

入画与侍书对视着,入画咬了咬牙起身去取铠甲,念初手执蟠龙枪,身子虚弱的有些力不从心。

“侍书,你去写信告知哥哥,让他快些前来支援。”

念初快步走出营帐,一脚踹开张守成的大门,用枪指他的面门说到:“张守成,殿下若是真出事,我定将你的狗头挂在城门上。”

说完后念初摔门而去,她站在将士前,一身血红铠甲,张扬至极。“北部蛮夷,自认为有踏平我中原的能力,可笑至极,现在太子殿下遭小人算计,被困在九龙坡,尔等都是勇猛之士,我们要让北部蛮夷知道,退出中原!保尔全尸!”

“退出中原!保尔全尸!退出中原!保尔全尸!”

众将士齐刷刷地喊着,念初是天生的将领,她一番话点燃了将士们的血液,念初打头阵,跨上战马杀出城去。

萧钰带着一千精兵追击敌人,惨遭埋伏,寡不敌众,他深知张守成是不会来支援自己,准备带着剩下的人拼死一博,正当兵力即将耗尽之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袭红衣出现在自己面前。

“蛮夷小儿,几年不见你姑奶奶,竟如此猖狂。”

念初身后的将士大喊着:“退出中原!保尔全尸!”

念初望着萧钰,眼里尽是温柔,“太子殿下,臣妾来接您回家。”

念初为妻为臣,都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可以放心把后背交付的人,敌人太多,又加之念初身体虚弱,此战虽胜,但念初也是身受重伤,蟠龙枪插在地上,血积枪柄滑不可握,念初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手里紧握着枪杆,不让自己倒下,血顺着手臂滴落。萧钰箭似的冲到念初身边,他将念初环怀里,念初费力的张了张嘴,但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即使她不说,萧钰也知道她的意思,“太子殿下一一凯旋!”。

九、你可是要做昏君?

因为有了陈家的协助,这场战役胜了,胜得非常漂亮,不久,老皇帝驾崩,萧钰以铁血手段登上皇位,因为那场战役,萧钰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臣服,他是万人之上的王,也是因为那场战争,念初伤了根本,用药吊着命。

念初半倚着身子,揉揉揉鬓角,开口问道:“入画,陛下在哪?”入画给念初揉着腿说到:“陛下应该在书房,娘娘要过去吗?”

念初微微点头,不多时,入画服侍着念初坐上轿子,念初看着路上的雪,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她刚到书房门口,便听见萧钰在里面发火,门口的侍从在外面干着急,看见念初,眼睛突然一亮。

“娘娘,你怎么来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

“娘娘,刚刚皇上把几位大臣赶了出来,现在正在里面发火呢,奴才怎么劝也劝不住?”

念初弯了弯嘴角,接过入画手中的食盒说到:“我进去便可,这天太冷了,你带入画去偏房等我吧。”

念初推开门,刚走了没几步,便看见里阁飞出一只茶杯,她向旁边躲了一下,茶水溅了自己一身,萧钰大喊道:“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朕吗?”

念初缓缓开口问道:“什么事让阿钰发这么大火?”

萧钰这才意识到,来的人是念初,他慌张的跑出来问道:“阿初,你没事吧?没砸着,烫着吧?我看德忠是活够了,你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不怨他,是我不让他通报的,这些老头儿又说了什么?让你火气这么大?”

“不过是些老顽固,不提也罢,阿初,怎么过来了?天冷路滑,摔着冻着可如何是好?”

萧钰牵着念初往屋里走,只见地上全都是散落的奏折,萧钰摸了摸鼻梁说到:“阿初先坐着,我把这收拾收拾。”

念初把食盒放下,蹲下身子一本一本的捡,“你略歇歇吧,这活计,我来就好。”

萧钰把食盒打开,香味扑鼻而来,“刚才还没感觉什么,这会儿倒饿了。”

“你这一忙就不吃饭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没事,这不有你在吗?”

念初淡淡的笑着,一直盯着萧钰看,萧钰捏了捏念初的脸说到:“你若是想见我,我就把书房搬到桐宁宫去,在那里处理奉折。”

念初摇了摇头说到:“国事要紧,你这是要做昏君?”

“昏君怎么了?我又不是荒废朝政,只是换了个地方,你不想见我,但我想见你,就这么决定了。”

念初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这般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念初以为萧钰在哄自己开心,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办了,除了每天见大臣外,萧钰一整天的时间都赖在念初那。

十、最后的愿望啊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万物都生机勃勃。唯有念初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念初一直瞒着萧钰,每天表现出精神很好的样子,萧钰只当她有所好转,看着念初如此,淑贵妃止不住的难过,她不能看着念初就这样陨落,淑贵妃把念初的身体状况告诉了萧钰,希望萧钰可以想想办法,萧钰听了十分震惊,心搅着痛,嘴上说着不信,但却箭似的前往桐宁宫。

他推开门问:“阿初,你怎么样?”

抬头便看见念初手里捏着带血的帕子,因为太过突然,念初来不及藏,她淡淡地笑了笑。

“阿钰,你来了。”

萧钰艰难的走到床边,拾起那带血的帕子,迟疑了半天,开口问道:“阿初,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你没有病重,一切都是哄我玩的,对不对?”

念初苦涩的摇了摇头说到:“阿钰,你陪我说说话。”

念初倚在萧钰的怀里,萧钰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念初就消失了,萧钰小声询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念初迟疑的点了点头,萧钰声音颤抖着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

一滴泪砸在念初的手背上,她轻轻拭去萧钰的眼泪。

“阿钰,没事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伴你数十载,我很知足。”

萧钰的眼泪落得更快了,他亲吻着念初的额头说到:“阿初,不会的,我是皇上,我去找天下最好的医者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钰,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必再费心了。”

此时的萧钰哭的像一个丢了糖的孩子,他是王,是全天下最该坚强的人,兵临城下被困敌营,他都不曾怕,但这次他是真的怕了,他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他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念初轻轻拨弄着手指,漫不经心的说,“我当时第一次见你,就决定这辈子非你不嫁。”萧钰望着念初的眼睛,她的眼睛出奇的亮,萧钰吻了吻她的眼角说到:“当初拼了命似的想当太子,只不过是为了有个身份娶你,王位权利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念初,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念初红了耳尖,低头掩笑说到:“阿钰,很久没给你跳舞了,让我再为你跳一次吧。”

萧钰皱着眉说到:“阿初,你的身子太弱了,好好养病,等好些了再跳给我看。”

“阿钰。”

“阿初,不要再说了,听话。”

念初眼中含泪喃喃的说:“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啊。”

萧钰的心绞痛着,他叹了口气,他向来对念初狠不下心来,念初高声喊到:“入画,去取我的红舞衣来,顺便把那只白玉箫也拿过来。”

不久后,念初将头发散开,将白玉箫递给萧钰,念初打开门,站在院里,初春的雪乌乌泱泱的落了一院子,萧钰吹着箫,念初应声而动动,好似一朵红梅。月色雪色皆为她失色。

突然念初跌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落在雪地上,格外刺眼,萧钰慌张的抱起念初回到屋里,用手握着念初的手脚,好半天才有了一丝暖意,念初睁开眼,笑的有些勉强,“阿钰,你过来。”

萧钰用力抱着念初,念初轻拂着萧钰有些扎人的下巴说:“阿钰,我日后若是不中用了,你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做皇后,有人照顾你,我也安心些。”

“阿初,说什么傻话,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念初哭红了眼眶,“阿钰,时间长的让人心慌,你会有一个更爱的姑娘,就像现在你爱我一样。”

“怎么会呢?我认定你了,就不会喜欢上别人。”

念初逝去眼角的泪轻笑道:“什么认定不认定的,怪肉麻的。”

她摆了摆手,入画退出去,不久后,手里抱着一件大红的衣服,念初将它递给萧钰说到:“阿钰,我怕我走的太突然,你来不及准备,我按照你的身量做了一套婚服,等你日后大婚,可以用。”

萧钰紧紧握着那件婚服,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喃喃唤着念初,念初低着头,止不住眼里的泪,她说的轻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眼前的人,她努力平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的不那么厉害,她开口说道:“阿钰,你我相识这么久,最后的路我想自己走,就不与你道别了。”

萧钰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但还是笑着说:“你呀,一直都是这么要强,好,答应你。”

念初点着头,一直目送萧钰出了大殿,萧钰站在门外,初春的大雪,飘飘洒洒的铺了一地,他看着廊下昏黄的灯光,静忆着两个人的过往。往事如烟,很多事情的细节,萧钰已经记不清了。他苦苦思索着,事情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他这半生都在为权利拼命,但他只是想娶念初啊,他拼了命的努力,拼了命的当太子,只是为了有个身份娶她,他不惜代价的登上皇位,也只是想保护念初,可是到头来怎么不一样了呢?他站在门前,雪将他的头发染白,他接了一片雪花,任雪花在手心里融化,萧钰苦笑着,他淡淡的想着,这样也算共白头了吧?

这一夜雪下的特别大,天地间都裹了白,就好像在为念初送别,萧钰在门外一站就是一夜。东方刚露白,桐宁宫里传出哭声,萧钰的心噔的一下,不一会儿,入画将殿门打开,她挂着泪痕,看见萧钰一愣,随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到“”“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萧钰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心中有气在翻腾,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雪地里。

十一、尾声

永合十三年,明惠皇后死于重病,全国为明惠皇后守孝三年。皇后走的那天,下着大雪,永安帝穿着血红的婚服,亲自送葬,天降大雪三天,或许上天也在可惜这个钟毓淑敏的女子吧。永安帝遵从了明惠皇后的遗嘱,将她埋在了边漠,而没有葬入寝陵,明惠皇后去世后,永安帝大病,历经半年才得以痊愈。

再后来,永安帝退位,将皇位让给忠亲王,年仅十四岁的忠亲王登基,成了新皇,没有人知道永安帝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去了大漠,守在了明惠皇后的墓旁,也有人说,永安帝死在了那场大病中。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一切的一切都尘封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得而知,回首望着廊下昏黄的灯光,原来一晃已经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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