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花间留晚照

我是太子妃,但是太子不爱我。

当朝丞相拜了十五年的求子观音,却生了八个女儿,我盛晚晚很不巧,是相府的长女。

“听闻爱卿女儿众多,太子尚未娶妻,你看......”

圣上金口,让我盛家女儿八个中疯了七个,只有我还清醒地活着。无他,只因为太子有隐疾,世人皆知。

阿爹搓搓手,一改往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晚晚,要不你嫁?”

我磕着瓜子,心下喜不自胜。

“肯定得嫁啊!”不过,我还是留了个心眼。

“太子真的会娶我吗?”

“圣上旨意岂是儿戏!”爹抹了把汗,神情像是送瘟神。

于是,我成了当朝太子东方无极钦定的太子妃。

东方无极是先皇后所生,为当朝的五皇子,算算已及弱冠,自十岁起远守边疆,便再没回过京都。京都的大街小巷里,人人皆道我身为咸鱼多年,居然能一朝飞上枝头,翻身嫁给太子,一鸣惊人。所以我打算坐实这一名号,收拾好细软,准备去边疆看看我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

丫鬟小柳拦住我,我眉毛一挑。只见小柳苦着张脸说道,“小姐,纳兰将军说,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你还傻了吧唧地开心,是不是傻。”

我顿时脸色狰狞,“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我和纳兰措的孽缘由来已久。

我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彪炳大将军。纳兰措幼时便拜入了我祖父膝下学艺。外祖英勇善战,我自然不甘人后,纳兰措拜师学艺的那些年,没少被我欺负。

有一次,我当着他心上人上阳公主的面,恶打了他一顿,事后,纳兰措俊俏的面庞气得通红,“盛晚晚!你这阴险狠辣的女人,谁娶谁倒霉!”

闻言,大家戏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特别是上阳公主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怜悯。我气急,随即给他补了一个过肩摔。

然后他几乎吼着说出那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你这种女人,根本嫁不出去!”

再后来,我娘去世,盛家将我接回,纳兰措跟着外祖父平定外寇。几年前,盛家势大,他籍籍无名。如今,盛家式微,他倒是成了圣上的心腹,出门必是前呼后拥,招摇得像只花孔雀。

一日,路过盛府,纳兰措登门而入,不出片刻,我便听到了我爹咬牙切齿的声音,“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纳兰措笑得虚伪,“来看看你家阿晚,可有嫁出去。”

我躲在阁楼上,将银亮的软刀擦得铮铮作响,有朝一日,我必定是要替天行道的。直到我及笄,都没有人上门提亲,反倒是我的妹妹们招人喜欢,媒婆三天两头上门。好巧不巧,竟是真的被纳兰措一语成谶。

我气不过,是以圣旨一下,我便让小柳快马加鞭通知纳兰措:“我,盛晚晚,嫁了!而且嫁的还是万中无一,人中龙凤的太子。看吧,以后你遇见我,还得尊称我一句太子妃。”

没想到他的信笺里只有笔力遒劲的一个字:“呵。”,单单一个字,便让我在拆开信笺的一刹那间,气血上涌,手握成拳!转身对着小柳咬牙道。盛晚晚

“小柳,我要去边疆。”

西北边疆是太子东方无极驻守的地方,听闻西北民众对他赞誉甚高。我早些年就听闻,东方无极长得龙章凤姿,翩翩君子,万里挑一。可惜京都里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奴婢不懂什么是废太子,可纳兰将军是个顶好的夫婿人选。”

“而且太子有隐疾的传闻众所周知。”

小柳明明是从小伺候我的丫头,却活像纳兰措的走狗。我扭头看着她,恨铁不成钢。

几天后,一个平静的日子,我爬上围墙看风景,随即”咣”地一声,状似自然地掉了下去。背后是小柳的疾呼,“不好啦,快来人啊,小姐又掉下去了,快去救人啊。”我把裙角一塞,跑得飞快。只要我盛晚晚想逃,没人拦得住我。

只是乐极生悲,好死不死转眼就遇见了纳兰措。他坐在血棕色的大马上,神情清闲,在盛府旁边转来转去。

啧啧啧,我爹一把年纪还得战战兢兢上朝,他区区一个将军,凭什么不上朝。

我心里骂骂咧咧,手上却飞快地将头上的翠钗珠珞摘下,脱下外衣在地上摩擦摩擦,“纳兰措,都是你逼我的。”

这种事情,本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纳兰措依旧坐在高头大马上,我路过的时候偷偷瞄了他一眼,这几年,他倒是越发冷漠和清贵了。

旁边路过的仆从凑到他纳兰措耳边,“将军,刚刚那个乞丐,长得好像盛小姐。”

纳兰措的目光甚是犀利,看得人皮肤紧绷。过了一会,他笑道。

“看着可怜,赏几口饭吧。”

而后施施然离开,我松了口气,要是让纳兰措知道我即将千里寻夫,不得被笑死?

待众人走远,我乔装打扮了一番,便朝城北方向去,今日必须要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日暮西山,城门远看巍峨,排队出城的人如车水马龙,绵绵不绝。我神情平静,努力降低存在感。眼看着城门离我越来越近,检查通关令牌的士兵却突然躁动起来。

“上头来人查我们了!听说是个将军,可得搜仔细点。”

我耳力还行,远远地就听到两个小卒惊呼。将军?我最讨厌将军了!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站不住咯!”我立马当机立断摊坐在地,掩面哭泣。

天有不测风云,我得尽快出去,果不其然,闻言,不少人为我让路。

“这位大娘止步。”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身后炸开,凉凉的,像是秋夜里沾了月光的霜。

纳兰措的声音!见鬼!

“大人啊,快点搜吧,人老了站不住。”我此时的声音形似老妪,别的小姐学琴棋书画,我偏爱奇艺怪技。要是让我模仿纳兰措他娘的声音,我也能惟妙惟肖。

啊,我错了,这人是孤儿,没娘。

“如此正好。”

纳兰措穿着甲胄,目光移向城门,一字一句道。

“关城门。”

巨大的城门被缓缓闭上。

他朝我走来,我愣住,随后定了定心神。我乃钦定的太子妃,出门见个未婚夫啥的,合情合理。

不对,那他朝我走过来的同时,抽刀的动作意欲何为?”

我后退两步,“大人,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话音刚落,我的脸上被溅了些许腥臭的血。众人像慌乱的蚂蚁逃开,“杀人啦,快逃啊!”

排在我前面的茶商被一剑封喉,那一捆捆包好的茶叶里,摔下一块块带着纳兰家私印的珠宝。

“将军,此人正是昨晚行窃之人。”

我心情复杂,偷哪不好,偷纳兰措家的。

纳兰措没有理会下属,他拿出随身带的丝巾,朝我脸上砸来。随后稍微低头,凑到我耳边。

“盛晚晚。”

我忍住想抽人的冲动。

纳兰措抚摸着人皮面具的边缘。

“面具做得还不错。”

闻言,我翻了个大白眼。

许是我的隐忍感动了他,城门被再次打开。我刚踏出一步,就传来了男人幽幽的声音,”你敢出城,东方无极活不过三日。”

我转头,冲他客气一笑,随即咬牙切齿地原路返回。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做的出来这种事。

好汉不逞一时之勇,次日翻出城外的我,此刻看着身后逐渐消失的城门,畅快之际,心下一时竟生出些怅然。随即仰天长啸,策马而去。

西北大风呼呼刮起,带着我熟悉的杀戮味道。矮塌上的修长男人以怪异的眼神盯着我。

我端起茶,假装不在意的对上座人看了又看。

美人从踏上站起,半方精致的面具闪着冷光,他睨了我一眼。

“太子妃好奇心如此重,这可如何是好。”

看似担忧的声音里透露些凉意,风吹起帘幔,军营外黄沙厚土,一截白骨渐次显露。传闻里生性多疑的男人对我的存在,我的到来丝毫不意外,这令我不得不惊诧不已。

西北并不是只有黄沙,大风,白骨。除了军营,东方无极住的地方华贵而颓靡,散发着金玉其外的酸臭味。一个好好的太子,竟然活成了西北地头蛇。

混迹西北半月有余,我凭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气概,成功将府里的小妾气走,成为公认的太子妃。

一日,东方无极说要给我看件好东西,我闻言快步走进他的寝殿,东张西望。东方无极

“你说的好东西,在哪?”

随后话锋一转,趁他不备,迅速转身掀开他的面具,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要看西北最好看的东西。”

来西北半月有余,稍微打听便知,太子素来以面具覆面,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过。

我问过服侍我的婢女,煮饭的厨娘,甚至是太子的下侍,他们也不知道,只能跟我说些流言。

“太子从京都来的时候,遭遇了杀祸,脸被刮花了。”

“太子的脸就是灾厄,盖住才可平安。”

“听闻是男生女相,恐影响军心。”

“......”

我觉得这些流言颇为滑稽,所以决意看看东方无极的庐山真面目。但眼前的画面让我眩晕,差点倒地。

东方无极抱住差点倒地的我。

“怎么?这就受不了?”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上半部分疤痕交纵,眉目扭曲;下半部分却恍如神抵,俊美无暇。

绝色与丑恶交融,让我惊得说不出话。

见我这番模样,他竟笑了,有些苍凉。

“本来该是哄你开心,但是盛晚晚,你看了我的脸,就没有退路了。”

我呆滞点头,一个容貌尽毁的太子,如何继承大统。被废是必然的,可圣上明知此事,却让他当了十年的诸君,其意何在?

自从我到了西北,东方无极对我极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无可挑剔。一日辗转难眠,半晌,我还是铺开纸墨,开始给父亲写信。

我在京都刁蛮横行,却无人敢惹,京都贵女若要论尊贵,我首当其冲。不仅仅是因为我那做丞相的爹和我军功赫赫的外祖父。还因为先皇后,是我母亲的姐姐。按辈分,我应当要叫东方无极一声表哥。

从小,外祖父的人就告诉我,我生来就是要嫁给东方无极的。

每当那时,我便会急哭。

可是现在,我再也不会再哭了。

灯花呲呲响,豆大的灯火挑动,笔墨浓稠滴在白纸上,晕开。门外响起敲门声。

“阿晚可是睡不着?”

这温润到极致的声音,是属于东方无极的。

微光透过纸窗,我推脱要睡,让他早些休息。

他走后,我熄吹灭灯,端坐许久,最终还是起身,沿着东方无极的寝宫走去。

东方无极在欺骗我吗?

廊中回折,快到寝宫的时候,灯火刹那熄灭,一人朝我突袭来。

我忘了,即使是西北这种地方,太子寝宫依旧是最危险的。

我会精湛的武艺,可夜里视力极差,有人朝我攻来,我迅即将头上的珠钗插进对方的胸口,温热的血流了一手,对方哽咽一声便倒下了。隐隐约约可见那人脸上反着银光。

万籁俱寂间,一颗夜明珠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微光照在我的脸上。眼前是刺目的红,血光粘在我的眼里,我流出的泪似乎也是红的。

“东方无极......”我无措地翻看地上的人,五指颤颤巍巍掀开他的面具。

“啧,把人杀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哭得这样难看,你很难过?”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一脸戏谑,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纳兰措,此刻却施施然出现在了西北属于太子的封地上。

半晌,看到我眼里的错愕和不自觉的颤抖。他终于停止了戏谑,没有任何解释,俯身将我抱起。我感受到他的手安慰般的轻抚我的后背,随即清冷的声音缓缓从我头上传来。

“盛晚晚,我不会让你成为杀死太子的祸首。”

西元五年,声名显赫的纳兰将军出征西北,辅佐太子处理西北边务,无召不得回京。同年,圣上身体不虞,太子应召回京处理政事。

“听闻上阳公主骑着马,追了你十里。”我只顾着出言嘲讽,丝毫没发现语气竟是不觉尖酸。

回京都的路上,我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外面骑马而行的银面男子。

闻言,纳兰措笑了,眸间带了一丝得意的意味。

“可惜,我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同她双宿双飞,这还得多谢了你襄助。”

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我慌乱中答应了纳兰措这荒谬的法子。

他来假扮太子,这样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太子已经死了。

现在想来,那晚的一切都太过于蹊跷。

我坐在轿子里,用一颗青枣击中他的胸口,“过来。”

纳兰措挑眉,索性弯腰缩进轿子里,只听得我幽幽来一句。

“你是不是想谋朝篡位,才拉着我下水?”

那晚的事情,没有他的掺和,我不信。他纳兰措,这几年功高盖主,早已是高处不胜寒。就像我爹说的,也是皇上年老病昏,若是新君上位,纳兰措这小子,早晚得死。

所以才加害东方无极,想白冕为王,还拖上了我?

纳兰措脸色受伤,表情真切。

“阿晚,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闻言,我心生愧疚,毕竟这件事情的起因终归与我脱不了关系。纳兰措也是因为我才深陷泥沼。

都是我的错。

不料,纳兰措敲了敲我的额头,“傻子,我图的不是江山,而是......”

我皱眉,刚想反驳我不是傻子。便看到纳兰措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再开口又是一副欠捧的样子。

“当将军才十门八门小妾,皇帝可是后宫佳丽三千。”

我忍无可忍,再次将人踢出去,啧,这色昏智急的模样真是面目可憎。

回到京都后,我和纳兰措分道扬镳。

这次出逃,让我爹彻底动怒。我跪在祠堂前,被禁足半月。

那天,我正在抄写女戒,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来,朝着我的脸当头便泼了一盆冷水。

“盛晚晚,你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的吗?”

面容愤怒的女子穿着藕色的高腰襦裙,盛气凌人。正是从小和我不对头的上阳公主。

上阳公主排行第八,为珍妃所生。与我不同,她平时温和有礼,娇憨可爱,人缘口碑皆爆棚。

我爹平日教导我,珍妃母家是礼部尚书,和盛家素来对立;而我母亲家族那边出了个皇后,和珍妃又是妻与妾的关系,简直就是仇上加仇。

瞧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恨不得杀了我吧?

我端起台上落了水的墨砚,往她脸上甩过去。

“八公主,我还能害死谁?狗也知道不能咬错人吧!”

我嘴上说得麻利,但心里却一惊。原来纳兰措连这等砍头的大事都和上阳说。

这是何等的推心置腹。

不打架是不可能的,我和上阳扭打起来,这场闹剧,最后以我禁足两个月告终。

所以人都指责我不识好歹,打公主那是以下犯上。

月色微凉,窗被风吹动了,我正欲起身关紧的时候。瞧见了窗外站着颀长的身影,熟悉到我单单一眼就知道是谁。

隔着一扇窗子,纳兰措率先开口。

“傻子,打不过不会跑吗?”

“你面对敌军的时候怎么不跑?”

纳兰措闻言顿了一会。

“真想打赢上阳?”

“臣女岂敢,公主千金之躯。”灭我九族轻而易举。

纳兰仿佛明白我心中所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杀人无形才是最高境界,动手动脚伤大雅。”

闻言,我难得耐心,毕竟我太想赢上阳一次了。

“比如成为皇后,让曾经的死对头行礼磕头叫娘娘。”

我:“......”狗嘴吐不出象牙,纳兰措他疯了。

我看着他满脸期待的表情,想到他接下来会面临的事情,不由发笑。

“来人啊,有刺客!”我大声叫嚣道。满意的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变黑。

纳兰措叫我好好考虑。

于是,我在参加皇后的百花宴时,面对无数公孙贵族,当庭向皇后进言。

我直当了截。

“臣女不想嫁给太子。”

众人哗然,谁都知道,我早些年救过皇后一命,她和当今圣上允诺过我,答应我一个条件,是以皇后只是微讶,反倒是平日娴静的珍妃摔了一个玉杯。

“荒唐,盛晚晚,你以为你是谁?太子还配不上你了?”

“臣女不敢。”

宴后,我不断被人讽刺挖苦嘲笑。直到纳兰措出现在我面前,他表情难得地阴冷,同时气息微喘。

“我要嫁的人上东方无极,是太子。”

“太子早就死了,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杀了他。”纳兰措此时的声线终于失去了平时一贯的清冷和隐忍,颇为低沉。

闻言,我被气笑,我太了解他了,所以从他这样的神色里,我几乎可以断定,太子没死,且十有八九是被他所囚。

所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推开他,准备离开。先前的疑虑现下皆已清晰,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回到正轨。

“你打算顶着东方无极的面具,过一辈子?”

纳兰措没有说话,但从他散发的气息里,我察觉到了不高兴。有种被冒犯到的不高兴。

不出意料,我在出宫路上被珍妃的人截下。带到了她的宫中,她眉目依旧温和,是个美人,但眼睛里泛着冷光,扫过我。我端端正正坐着不说话,没有忘记她是上阳的母亲。

“本宫见你,也甚是不喜。”

我点点头,淡定喝完茶后就被送走了。哪怕前皇后身亡多年,珍妃依旧痛恨和皇后有关的一切。

回到盛府,还没踏进府里,我爹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孽子!”

我很少见到父亲这般暴怒,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把我关进祠堂,而是当即安排我出城。

“滚,再不滚就没有机会了。”

行至城郊,我敏锐地想到了其中的联系,弩着马急速调转。只是当我赶至盛府,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只有零星的火苗还未添熄。

兵将们站在不远处,没有认出带着人皮面皮的我,但我认出了他们,那是珍妃母家的刘家军。盛家百余人口,悉数被这场大火烧焦。

那一刻,我对上阳的恨意深入骨髓,她得不到纳兰措,便毁了我的家。

夜来宫,上阳似乎在等我,她笑得嚣张。

“你来得可真够巧的,正好你外祖父死了,欺负过我和我母妃的人,也都死了。”

我拔出匕首,快速拿捏住她的颈脖,她从来不知道,从小我的武艺便远胜于她,想要制服她实则轻而易举。

上阳被我带到了刑方狱。这里有军中最残忍的处死方式,将人从几丈高的楼台扔下去,让底下密密麻麻的尖铁刺,万铁穿身。

但上阳她依旧在威胁我,“他为了我,杀了你全家,你这样对我,不得好死。”

我笑得和剑的冷光一样,我知道她指的是纳兰措。

回程路上我便得知,今晚素来龙体安康的圣上,暴毙而亡了,与此同时,死的还有我外祖父和盛家上下。

纳兰措今夜逼宫了。

我似乎知道上阳的底气从何而来,不知什么时候,纳兰措幽幽的站在我和上阳的身后,他再也不需要戴着面具生活,所有他所忌惮的人都死了,包括养大他的人——我的外祖父。

他叫我,“阿晚,你冷静些,放开她。”

这句话让我更不能冷静,我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双宿双飞。

我掐住上阳将她吊在狱台上,只要我砍断那头的绳子,她即刻便会命赴黄泉。

纳兰措眉头皱起,背后的精兵也纷纷架起弓弩对着我。

那瞬间,我突然惊觉,有了纳兰措的保护,上阳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了,但那又如何,我有些绝望,这辈子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上阳,连死的时候,都要败在她的手上?

我看着台中深渊,再看一眼纳兰措,他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两个小孩嬉闹。

可惜这并不是一场闹剧,我纵身跃入深渊,身后杂乱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这大概是我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我以为我会死。

但快死的却是纳兰措,他为了救我,活生生从高台上摔落,连接昏迷了几日,我被迫照顾他。

那天,珍妃拿着鞭子狠狠打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是纳兰措醒来,她很可能会将我活活打死。纳兰措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抱住跪在地上的我。

“母妃息怒,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我恍恍惚惚的,直到珍妃走后,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接着屏风后走出几人,是我熟悉的模样,我顿时泪流满面。

是满面风尘的爹爹和外祖父。

“阿晚,有些话,我是不是和你说过?”

我擦掉眼泪,下意识点了点头,似乎预感到了他将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东方无极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当年先皇后诞下的,是双生嫡子,但天朝不能有个长得和储君一模一样的皇子。

先皇后的父亲彪炳大将军,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杀伐果断,将其中一个孩子抱走活埋。

那个孩子就是纳兰措。

一切都顺理成章,唯一的差错,是外祖父的马车夫偷偷再次将孩子挖了出来。

他本以为是宝物,却没想到是个男孩,加之家中无男丁,遂养着直至两岁。

直到有一天,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和太子越来越像。外祖父惊恐万分,只怕犯了欺君之罪,他向圣上求恩,告老还乡,带着这个多余的孩子回到乡下。

如果没有那场宫闱秽乱,纳兰措和太子东方无极将会是两种天差地别的人生。

一个是将来日主天下的储君,一个是退朝老臣麾下捡回来的孩子。

太子七岁那年,圣上派人悄悄在凤去台点了火把,随后佯装走水,宫内一时火光冲天。

凤去台历来皆为皇后寝宫,杀母留子,自古天家行事风范。

凤去台的大火葬送了皇后。只是天家也未曾料想到的是,这场大火同时也葬送了躲在殿中,想要给母妃一个惊喜的幼年太子,东方无极。幼年太子

听到这里,我突然惊觉,太子早就死了,那,我在西北见到的那个人。我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不妙的想法。

家族式微,圣上处处向纳兰家族发难。外祖父没有办法,将纳兰措带入宫中想要讨得荫庇。岂料皇帝知道了真相后,勃然大怒。

当年盛宠的珍妃闯进书房,跪了一夜求情。

珍妃说,“圣上,他不过是个孩子,而且太子如今不幸离世,不如......”

随后,众人只知一场大火让太子容颜折损,短时间内皆以面具示人。同年,未满十岁的太子“东方无极”被发配到西北边疆戍边。

“阿晚可听明白了?”

我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道天子家事果然不是一般的乱啊。

“我知道你待在西北的时候,喜欢东方无极。”

我一惊,想堵住他的嘴,心照不宣不好吗?什么毛病?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那段时间陪你玩的,是我。”

是了,是我无心才从来没有注意到,东方无极和纳兰措,从始至终从未同时出现过,而他易容也是因为知道我疑心重,必是要见到“太子”的脸才肯罢休。

我面如死灰,却又有种被欺骗的薄怒。

“我不相信。”

东方无极温润,会哄人,不像纳兰措话里带刺,朝三暮四。

家人都活的好好的,纳兰措逼宫的理由也明明白白,我好像突然之间没有了拒绝嫁给他的理由。可我想,我心里还是恼的,恼他化作东方无极的样子,欺骗我。恼他明明一个人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却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我听闻上阳郁闷无比,数日不曾出门。可出嫁那天,她还是将手中的珠花插到我的头上。

“我讨厌你,可我也羡慕你。”

上阳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看铜镜中的美貌。我猜她终于意识到,我比她美了。

“我喜欢纳兰哥哥,从小就喜欢,可他好像更喜欢你。”

上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在我成婚的日子哭得像煞神。

“可有一天,母妃告诉我,他是未来的储君,是和我同母同胞的哥哥,我不能喜欢他,我只能讨厌你。”

陈年旧事被提起,我突然想起来外祖父家的家族秘密,那是我无意中听外祖父和前皇后说的。

纳兰措确实是上阳的亲哥哥。

二十年前,皇后分娩诞下死胎那天,珍妃却生了两个健康的皇子,当时珍妃家族势力弱,而我外祖父却有偷天换日的本事。

皇后把死去的孩子扔到珍妃的宫里,且抱走了珍妃的孩子。

上阳哭得真丑,活像要嫁纳兰措的人是她。

“我还知道,即便他早就知道我母妃对你们纳兰一家恨之入骨,可他还是在最后关头忤逆了母妃,私自让你们盛家活了下来......”

上阳转过头来,眼角眉梢都带着不甘,似乎十分不愿意说出接下来的话,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只是因为怕你难过。”

闻言,我心绪大乱,一股不知名的泪意渐渐涌上心头。上阳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纳兰措遣来的礼部之人遣走。

我突然有点慌,特别是凤冠霞帔被前拥后簇抬过来时。

而纳兰措眉目低敛,看上去不悲不喜,他笑着问我。

“你慌什么?”

那笑里有狭促,迷离,似乎很久以前,他初上战场,就是这般。

他握着我的手,将我拉上那观星台

“我曾说过你嫁不出去。”

我刚想说,不止这些,辱我名声的事他也没少干。

纳兰措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一般,出言道。

“没错,你的谣言也是我散布的。”

“为什么?”气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因为我未婚,你也不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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