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天色微明。

我端坐在干净的书桌前，望向屋子内仍旧被黑暗吞噬的角落，心中一片寂然。

我想到火车，回忆起它在黑暗中无休止地前行，穿过无数个灯火阑珊的城市，披星戴月之后，沾着希望的露水抵达千里之外，而许多人在小小的车厢里萍水相逢后又各奔东西，当然，不会有道别。

这是我所了解的火车，我有我自己的经历。

第一次坐火车，是在今年的暑假里，会有兴奋，只是没有预料中的兴高采烈。

我排很长的队在售票大厅买票，夏季特有的闷热不久就濡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抬眼望去，人群攒动中，眼中多是年轻稚嫩的笑脸，充满生气。

轮到我时，早已没有位子可坐，犹豫再三，还是掏钱买下一张南下的站票。

心里不是没有惆怅，这叫不叫“出师不利”呢？

晚上八点半的火车，第二天十点半到。

只是又晚点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我蹲在站台上，不停地看表，也不停地盯住火车将要来的方向，一瞬间，焦急、烦躁，伴随着无法预知的好奇，一并向我袭来，五味陈杂。

火车远远地开过来时，我正在清查自己的行李，轰隆隆的巨响让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火车头的前灯发出刺眼的亮光，一刹那间，它的周围亮如白昼，我像一只蜇伏的动物，眯起了眼睛，力所能及地扩大自己的视野。

我看到火车像一头巨大的猛兽，咆哮着奔驰过来，它企图冲破浓夜的重重枷锁，划地为圈，将地盘据为已有，而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火车的周围还寂静地横躺着几条孤独的铁轨，两条之间彼此平衡，正等待着让人使用，只是这种情景不过几秒种就被一节节行进的车厢遮挡住，悄悄地消失在夜的尽头。

人群一下子拥挤起来，下火车的极少，上火车的却是蜂拥一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吃力地前行，脚步变得毫无章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顾不上被踩到脚的痛苦，我随着人流终于挤上了车。

一颗狂跳的心还未平静，车厢里的情形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尚且不说迎面扑来的汗臭味，不说昏黄的灯光下成堆成堆的行李，光是窄小的空间里各行各色疲惫的乘客就令我震惊，而我，竟然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靠在车厢的一角，身体渐渐舒缓下来，摊开手掌，是一堆细细密密的汗，汗湿了紧紧握着的火车票，不过十分钟，火车又开始开动了。

我神情恍惚地望向窗外，站台上的光已然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天早就黑透了，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一瞬间，等车的疲劳一下子向我袭来，我微微地闭了闭眼，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有时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和餐车推来推去的躁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模模糊糊的睡着了，又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小时后列车长提醒乘客到站的声音，午夜过后，很安静。

醒来的时候是上午的7点了，太阳光早早地透进车里来，竟有些说不出的温馨。窗外的景象很美，大山盘旋，大雾萦绕，远远望去那一片苍翠欲滴的山林好像披上了神秘的外纱，再往前行是丘陵水田一片，农家洋楼三三两两，零星分布，而空气清新，像是被雨水冲洗了一般，甘甜湿润，让人分外喜悦，心情大好。

太阳越升越高，时间也在不紧不慢地行走，我揉揉自己发酸的膝盖，一抬手，已经过了九点半，而车厢里的人都开始收拾自己的大包小包，我看见他们一副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虽仍有憔悴之色，却有满眼的欣喜与期盼。我站在旁听到不同口音的人互相交流，谈自己的计划，谈自己的家人，嘴角上扬，是他们幸福的最好体现，正沐浴在阳光里的我，心里一片温暖。

下火车，仍旧是拥挤成一片，我仍旧是跌跌撞撞走出来，可是，我的心里少了一份急躁，我看见，下车与接送的人汇合在一起，恋人与恋人、亲人与亲人、朋友与朋友、同学与同学，都在做最诚挚的道别或喜悦的相逢。

有那么一个时刻，我呆愣在那里，心情激动。

人流中，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猛地回头，看到两张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孔，那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伸出自己的手，握紧他们的指掌，心里恬淡而馨香，我听见自己对他们说：爸爸妈妈，我来了。

剪影一闪即逝，我仍然坐在书桌前，只是天已大明，眼前仿佛出现那列满载希望的火车，轰隆隆地碾过，我听到许多人在说：请带我回家，请带我们回家……